雨水淅淅沥沥地敲打着锈蚀的铁皮屋檐，在寂静的深夜里发出单调的声响。
陈默蹲在三层楼高的窗台外沿，半个身子悬在黑暗中，手中捏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尖嘴钳，正专注地修理着一台老旧收音机。
收音机嘶哑地响着，夹杂着电流的杂音，断断续续地播报着新闻：“...境外雇佣兵组织‘秃鹮’近日在东南亚地区活动频繁...”他的手指稳得像精密的机械，灵巧地夹住一根细如发丝的线路接头，轻轻一拧。
杂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清晰的戏曲唱段。
陈默面无表情地关上收音机，将其放在窗台上，然后利落地翻身进屋。
屋内狭小得可怜，一张单人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床单洗得发白却异常整洁。
一张旧木桌靠在墙边，上面摆着简单的炊具和一个暖水瓶。
墙壁光秃秃的，只有一块颜色略浅的方形印记，暗示那里曾经挂过什么。
陈默走到桌边，拿起暖水瓶晃了晃，里面空空如也。
他放下水瓶，从床底拖出一个纸箱，开始整理里面的工具。
钳子、螺丝刀、万用表...这些都是他从附近废品站淘来的，靠着这门手艺，他偶尔能接些修理电器的零活，勉强维持生计。
窗外雨势渐大，雨水敲打着铁皮屋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陈默抬起头，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外，突然定格在楼下巷口的一个身影上。
那人穿着一件半旧的黑色皮夹克，寸头，站姿笔挺，即便隔着雨幕和三层楼的高度，陈默也能感受到那股刻在骨子里的军人气质。
是王猛。
“雷公”王猛。
陈默迅速收回目光，继续整理工具，但节奏明显乱了。
他拿起一把钳子，又放下，转而拿起螺丝刀，手指无意识地在刀柄上摩挲着。
楼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顿，像是刻意在控制节奏，最后停在了他的门前。
屋内屋外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雨声越来越大。
陈默站起身，走到门后，没有立即开门。
他透过门缝能看到外面人影的轮廓，那个熟悉的站姿让他几乎可以肯定来人的身份。
“咚咚咚。”
敲门声终于响起，不轻不重，刚好盖过雨声。
陈默没有回应，也没有开门。
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陈默，我知道你在里面。”
门外传来王猛沙哑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情绪，“开门。”
陈默依旧沉默，转身走回桌边，拿起一个杯子，又从暖水瓶里倒出最后一点水。
水是凉的，他慢慢喝着，喉咙里发出清晰的吞咽声。
“妈的，开门！”
王猛的声音突然提高，带着明显的急躁，“出事了！
听见没有？”
陈默放下杯子，走到门后，终于开口：“谁？”
“我！
王猛！”
门外的人几乎是低吼出来，“‘技师’折了！
是‘秃鹮’那帮杂碎干的！”
“秃鹮”两个字像一根针，狠狠扎进陈默的神经。
他的呼吸微微一滞，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
门外，王猛喘着粗气，雨水顺着他刚硬的脸颊滑落：“他们抓了张强！
点名要见你！”
陈默猛地拉开了门。
门外的王猛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弄得一愣，随即瞪大眼睛看着他。
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就这么对峙着。
王猛眼里布满血丝，焦急和愤怒交织在一起。
陈默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是一片死寂。
“你刚才说，‘技师’？”
陈默问，声音干涩。
“对！
张强！”
王猛一把抓住陈默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那帮王八蛋传了话过来......”他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说‘血月’的事儿，没完。”
陈默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虽然很快恢复如常，但这一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王猛的眼睛。
雨越下越大，敲打这个破败的城中村，也敲打着两个曾经生死与共的战友之间沉重的沉默。
“进来说。”
陈默最终侧身让开通道，语气平静得可怕。
王猛快步走进屋内，随手关上门。
他的目光迅速在狭小的房间里扫过，最后定格在墙上那块颜色略浅的方形印记上，眼神暗了暗，但什么也没说。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两人凝重的面容。
雷声隆隆而至，仿佛三年前那个血腥夜晚的回响。
陈默知道，他试图远离的过去，终究还是找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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