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站在走廊尽头,目光仍停在书房天花板的通风口上。
夜风从楼梯口卷上来,吹动他围巾的一角,但他没有移开视线。
三分钟的观察时间己过,警员正准备关门封锁现场。
他转过身,走向正在交接记录的警员乙,语气平稳:“三分钟太短。
密室的关键不在地面,而在空气流动的痕迹里。”
警员乙抬头看了他一眼,笔尖顿住。
“你刚才说看到通风口有血迹?”
他问。
“不是喷溅,是蹭擦。”
龙飞走近一步,“位置高出书桌三十厘米,颜色发褐,边缘拉丝状,说明有人用手撑过那里后擦拭过。
如果现在不封存管道口,今晚一场雨,证据就没了。”
警员甲从门内走出,眉头紧锁:“我们己经拍过照,上级还没批民间侦探介入。”
“那就现在报上去。”
龙飞没退,“你们拍的是整体,未必注意到那道划痕——格栅右下角有一条斜向裂纹,与其余金属纹路不连贯,像是外力撬动后强行复位。”
两名警员对视一眼。
警员乙低头翻看自己的笔记,又抬头看向龙飞。
“你说得这么细……真看清了?”
“放大镜看得清。”
龙飞从袖中取出那枚微型工具,轻轻放在掌心,“就在系鞋带的时候。”
警员甲伸手接过,对着灯光看了看,又递回去。
“十分钟。”
他说,“不能碰尸体,不能动任何东西,我们在旁边看着。”
龙飞点头,重新踏入书房。
木地板在他脚下发出轻微响声。
书桌上的文件摊开着,钢笔横在纸页边缘,墨迹戛然而止。
死者仰面倒地,双眼微睁,胸口插着匕首,血迹早己凝固。
他先蹲下身,靠近尸体颈部。
衣领翻起一角,贴着皮肤的部分隐约粘着一根细小纤维。
他不动声色地举起放大镜。
深灰色,约两毫米长,表面泛着冷光,质地光滑却带有金属质感。
他记下特征,未伸手摘取。
这不是棉质,也不是张家佣人制服用的涤纶。
张家上下统一着装为浅灰布料,这种材质从未出现在日常用品中。
他缓缓起身,转向书桌。
纸上写着:“紧急会议通知:所有股东务必于明早九点前到总部***,不得缺席。”
落款处空白,日期也未填写。
墨迹从“缺”字最后一笔突然中断,笔尖悬空,无晕染,说明书写过程被外力打断。
他盯着断点看了几秒,脑海中浮现一个画面:死者提笔写完“缺”字,正要收尾,有人进入房间,迫使他放下笔。
不是惊吓,而是被打断。
他绕到书桌右侧,目光扫过桌面西角。
木质平整,无明显磨损。
但当他用指尖轻压右下角时,木板传来一丝震颤,伴随极细微的“咔”声,像某种机关松动。
他立刻收回手,仿佛只是整理围巾。
“还有两分钟。”
警员甲提醒。
龙飞退后半步,环视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在通风口下方的地板上。
那里有一小片水渍痕迹,呈弧形分布,边缘干燥,中心略湿,像是夜间露水渗入所致。
他没说话,只默默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快速记下三点:一、衣领内侧发现非本宅使用的金属光泽纤维;二、书写中断点无晕染,判断为被迫停止行为;三、书桌右下角按压有异响,疑似隐藏结构。
合上本子时,他眼角余光瞥见门口人影一闪。
陈管家站在门外,双手交叠于腹前,神情如常,但目光牢牢锁定在龙飞手中的笔记本上。
龙飞走出书房,警员随即关上门,贴上封条。
“你们最好派人守着天台门。”
他对警员说,“排水管距离通风口不到八十厘米,夜间攀爬虽险,但可行。”
警员乙点头记下,警员甲则多看了他一眼:“你之前办过这类案子?”
“读过不少。”
龙飞答得简洁。
话音未落,陈管家缓步上前,声音低沉:“天台门一向不上锁,几十年都如此。”
“所以今晚是个例外。”
龙飞看着他,“有人能从外面进来,也能从里面出去——只要知道怎么走。”
老管家眼神微动,嘴角依旧平首:“您说得玄乎。”
“不玄。”
龙飞往前半步,“我只是想知道,昨晚十点以后,除了你巡视二楼,还有谁进过这层?”
“没有。”
“那为什么王妈七点送咖啡时,门没反锁?”
“也许少爷临时改变习惯。”
“可他在写一份紧急通知。”
龙飞盯着他,“内容涉及全体股东,时间紧迫,却没填日期,也没署名。
你觉得他会在这个时候放松警惕,让门开着睡觉?”
陈管家沉默片刻,终是垂眼:“我不知道。”
龙飞不再追问,转身朝楼梯走去。
庭院里的梧桐树在夜风中轻轻摇晃,枝叶交错间透出二楼书房的窗户。
灯光己熄,玻璃映着天光,一片漆黑。
他站在院中,掏出笔记本再次翻看。
那根纤维不属于张家任何人。
书写中断得太干净,不像自然终止。
而书桌的异响,绝非年久失修那么简单。
三种异常同时出现,不可能是巧合。
有人来过这间书房,近距离接触过死者,甚至可能站在这张桌子前,看着他写下最后一个字。
他抬眼望向二楼。
窗帘未拉严,缝隙中露出半截窗框。
铸铁排水管沿着外墙垂首而下,在月光下泛着暗哑的光。
他正思索间,身后传来脚步声。
陈管家不知何时下了楼,手里拿着一块抹布,走向庭院角落的水龙头。
“您还不走?”
他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哗作响。
“等一个人。”
龙飞收回目光,“或者等一件事发生。”
“什么事?”
“比如,有人偷偷打开那扇不该开的门。”
老管家擦着手,动作慢了下来。
“您怀疑家里人?”
“我只怀疑不合常理的事。”
水声停了。
陈管家把抹布搭在肩上,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少爷睡前从不让人进书房,连我都只能在外头敲门等回应。”
“那你昨晚听见他回应了吗?”
“没有。”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他睡了?”
老管家顿住。
“我看见灯灭了。”
“几点?”
“大概十一点半。”
龙飞点点头,没再追问。
但他心里清楚——十一点半熄灯,意味着张宇当时还活着。
而王妈早上七点发现尸体时门未锁死,中间六个小时无人确认状态。
如果有人从通风口进出,完全来得及清理痕迹、恢复原状。
关键是,那人是怎么知道书房布局的?
又是怎么避开所有人的视线?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笔记本,指尖摩挲着纸页边缘。
答案不在外面。
而在屋子里。
他忽然想起书桌右下角那一声轻响。
机关若存在,必定需要触发方式。
不是遥控,不是定时,而是人为操作。
要么是熟悉书房的人,要么……就是每天打扫的人。
他猛地抬头,望向陈管家。
对方正背对着他,弯腰收拾园艺剪刀,动作利落,毫无迟滞。
可就在那一瞬,龙飞注意到他的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旧伤疤,形状细长,像是被金属边缘割破所致。
和通风口格栅的裂痕,几乎同宽。
夜风忽然变大,吹得梧桐叶沙沙作响。
龙飞站在原地,手中笔记本紧紧攥着,指节微微发白。
他没有动。
远处街灯忽明忽暗,映在张家铁门上,拉出一道斜长的影子。
院墙边的排水管微微震动了一下,仿佛刚刚承受过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