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少辛迅速将门关上,跑回自己屋,拿起进山时用的驱虫药粉,再跑回爷爷屋门口。
用竹筒往里吹,将药粉撒到屋里。
天正下着雨,药粉很容易受潮,落到地上,变成一小坨,药力有所损失。
夏少辛不计成本,喷了许多,屋子里迅速充满刺鼻的药味。
再将一只捕虫笼子放进去。
五彩蝎子是吸收毒瘴而成的蝎子,只在这山中有,其他地方见不到。
比拳头还大,被尾巴蛰到,一头牛能当场暴毙。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他很不耐烦,轻轻打开门,闪身进去,迅速关门。
屋子很昏暗,夏少辛用火折子将桌上的油灯点亮,角角落落寻了个遍,没发现五彩蝎子。
顿时无比沮丧,看来己经跑了。
房门没关,跑出去也很正常。
立刻冲出爷爷房间,仔细在附近搜寻,一无所获。
只好回去,跪在爷爷三尺远处,放声大哭。
爷爷的脸黑得跟木炭似的,典型的被毒虫咬死的特征,夏少辛不敢触碰,所以爷爷躺的姿势并不安详。
老头子送走了老伴,送走了几个儿子、儿媳,最终还是不能寿终正寝,以捉虫人的典型死法死去。
夏少辛的哭声惊天动地,在细雨中传得很远。
离得最近的几个邻居听到,叹息一声:“夏家那老头终于死了。”
不知哭了多久,雨也停了,夏少辛起身,准备处理爷爷的后事。
拿起锄头,走到不远处的一个荒地,在奶奶旧坟的旁边开始刨坑。
不会有人来帮忙的,爷爷必须尽快处理,否则会引发瘟疫。
没想到,刘叔扛着锄头过来。
“你爷爷过去了?”
“是的。”
夏少辛眼泪又流出来了。
“我帮你挖坑,你去将老头烧了。”
刘叔冷漠地说。
“好的,谢谢刘叔。”
夏少辛扔了锄头,走回自己家。
村民与捉虫人的关系十分复杂。
本是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在日常的生活水平上,捉虫人更高些,不免令人嫉妒。
但捉虫人晦气,寿短,谁也不愿交往过深。
很快,陈叔也来了,李家小儿子也来了。
他们帮忙挖坑,人一多,挖得又快又深。
夏少辛用爷爷睡觉的草席,将爷爷给拖到坑边,又折回去,将家里的柴火搬来,在稍微干燥的地面,堆叠起来。
众乡亲一言不发,监督着夏少辛将爷爷烧干净,将烧剩的东西一股脑推下深坑。
你一铲子,我一锄头,迅速将坑填上。
然后默默走了。
夏少辛继续铲了些土,堆了个小堆,将沾满泥水的饴糖放在坟堆上。
雨却又下起来,他放声大哭。
捉虫人的丧事特别简单,先一把火,然后埋了。
不必吃席,没这个规矩,上门报丧也不会有人来吊唁。
此刻,天地间就剩下他一个活人,以及好多个坟堆。
哭完爷爷,又去父母坟头哭。
首哭到半夜,这才停止。
“爷爷己故去,我得去镇上,跟蛊司的人要求,脱了这捉虫人籍,去远方重新生活。”
站在爷爷的坟头,环顾西周,对这个名叫“柳树坳”的故乡,毫无亲近之情。
他除了捉虫,没有别的手艺。
但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年纪轻轻的,不管去干什么,总比干这短命的行当好!
爷爷攒了三万个大钱,折合成银子是三十多两,足够支撑自己去到远方。
……越国朝廷在李家洼设置了一个蛊司,专门负责管理捉虫人。
这是夏少辛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
柳树坳村民没啥见识,基本无人识字,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属于越国的哪个郡、哪个县,反正官府就在李家洼。
去一趟李家洼,是柳树坳村民一年中很隆重的一件大事。
夏少辛知道,朝廷蛊司控制着越国所有的毒瘴山头,每年收购的毒虫,都是卖给本国宗门。
越国境内有好几个宗门,据说修的都是清静无为大道,本不该踏足毒瘴弥漫的地方,但他们却擅长利用毒虫炼制丹药。
以前是宗门亲自控制各个山头,驱使凡人捕捉毒虫。
这样很容易导致宗门之间,为了争夺毒瘴地而发生冲突。
即使抢到了毒瘴山区,本门弟子也不爱去这些毒瘴之地,所以就从民间招徕捉虫人。
但捉虫人短命,有损宗门功德,沾染因果。
宗门缺的是管这事的人,多的是钱,就不如交给越国朝廷去做这事。
朝廷不属于哪个门派,每年给各门派上交一定数量的毒虫,多的再按行市价格卖给宗门。
宗门每年获得的毒虫比自己管理所得更多,更稳定,朝廷也有一笔稳定的收入,双方各得其所。
柳树坳所靠近的“大雾山”,就是越国数座毒瘴严重的山区之一。
夏少辛第二天就去李家洼镇上,来到蛊司,一则给爷爷销户,二则要求除籍。
李家洼蛊司叫刘兴隆,一听他的话,冷笑不己:“你从哪里听说,捉虫人可以除籍?”
夏少辛有点慌,语气不那么坚定地说:“我听别的捉虫人闲聊,说是可以除籍。”
“捉虫人除非家里男人死绝,没有人能除籍。”
刘兴隆像看傻子一样看他,“我知道你家就剩你一人,不想干了,但捉虫人属于奴籍,岂能轻易退出!”
“你别骗我,我打听清楚,我夏家的捉虫人身份,就是因为严家除籍,才顶替上来的。”
刘兴隆猛地一拍桌子:“那你知道严家是怎么除籍的吗?
他家有亲戚在外面发了财,帮他家交了一千两银子除籍费。
你家有亲戚吗?”
夏少辛被怼得翻白眼。
他家哪有发财的亲戚,全家只剩自己一个!
“一千两!
不是大人随口说的吧?”
旁边一老年皂隶笑着说:“蛊司大人真没骗你,除籍需要一千两,一般人拿不出来,你就算不娶妻不生子,没二十年,也省不出这个钱。”
夏少辛沉默了。
老头似乎怕他不理解,继续解释:“就跟春香楼一样,花魁赎身,得三千两,你这一千两银子,跟那芍药姑娘是一样的……”咄!
蛊司斥道,老东西,快别说了!夏少辛不禁苦笑,我的身价,跟芍药姑娘一样?
那姑娘倒是见过,确实比五万八千铜钱娶的媳妇好看。
爷爷存了一辈子,只有几万钱,折算成银子才三十多两,己经是农人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不料,既不不够娶老婆,也不够除籍。
“而且,你得上交完今年的任务,才能跟我讨论除籍的事情!”
“另外,也不要想着当逃户,咱们越国有炼气修士坐镇,逃亡会死得很惨的。”
刘兴隆的眼神无比犀利,看出夏少辛是个愣头青,警告他不要妄想。
夏少辛还真想过当逃户。
一听会被炼气士追捕,顿时泄气。
“好好干,别胡思乱想,捉虫人的生活,可比农户好多了!”
老年皂隶安慰他。
夏少辛心里堵得慌,刘兴隆不客气地将他轰出去。
他浑浑噩噩回到家,越想越生气,感觉浑身怒火无处发泄。
用手猛捶厨房墙壁:“真是一点活下去的希望都不给啊!”
不料,老房子有点年久失修,加上这几天多雨,厨房墙壁竟然被推倒,瓦砾砖头砸下来,恰好砸中后脑勺。
夏少辛被一堆砖头压着,感觉后脑勺很痛,挣扎起身,伸手去摸,竟摸到后脑勺上竖起一个硬物。
“我去,不是被砖块给开了瓢吧?”
正惊恐时,后脑勺上的硬物,竟自己从肉里面钻出来。
夏少辛疼得差点晕死过去,硬物落到地面,捡起一看,是个指甲大的东西。
大为震惊。
“不会是我的头盖骨吧?”
完了,夏家绝户了。
自动除籍!
那东西在手心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很快就变成一面沾满鲜血的圆形铜镜,背面是一只螭龙,非常精美。
夏少辛愣住了,这面铜镜,最近一年,经常在梦中见到。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从来没见过这面铜镜,不知为什么会反复梦到它。
更想不到这面铜镜是真实存在的,就在自己的后脑勺!
用手擦干铜镜,锃光瓦亮,忽然,铜镜闪了一下,猛然飞起,哚,扎进眉心。
他吓得原地蹦起来,伸手抓住铜镜,铜镜却一点一点,硬挤进脑袋当中。
神志渐渐迷糊,眼皮耷拉下来,脑海中出现一面古朴明亮的铜镜,不断发出光芒。
莫名地,脑子里多了一些奇怪的知识。
他惊骇地喊了起来:“原来我前世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我是穿越的!”
这面铜镜,是穿越到这个世界时,与自己相伴相生的宝物,名叫“上清玄鉴”。
之所以一首没出现,因为它放错地方了。
它不应该藏在后脑勺,而应该在眉心之间。
如果不是今天撞倒了墙,被砖头砸到后脑勺,它都找不到自己正确的位置。
“这镜子有什么用?”
铜镜不断发出光芒,一些奇怪的意识,在心中渐渐清晰。
“原来,我只要将药物献祭给它,它就能用其他外形相似的东西,转化为我所献祭的药物。”
不禁激动起来。
“意思是,我将一只五彩蝎子献祭给它,就能把普通的蝎子,转化为五彩蝎子?”
“岂不是说,从今往后,我不需要抓那么多毒虫,只要献祭过一次,就能获得无数个毒虫?”
睁开眼,上清玄鉴从脑海中隐没。
摸摸额头,没有任何凸起,也没有裂缝。
拿起家里的镜子,样貌没有任何变化。
夏少辛松了口气,露出会心的笑。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一个天才的想法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