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谭很少在下班高峰时段出现在A大校园。
通常,他会让司机老陈去接萧语棠,或者让助理林薇安排好一切。
但今天下午,一场原本预计耗时三小时的跨国视频会议提前一小时结束了。
冗长的谈判和精准的博弈榨干了会议室内所有人的精力。
除了主位上的萧谭。
他松了松领带,看了眼腕表——下午西点十分。
这个时间,语棠通常还在图书馆。
“去A大。”
他吩咐老陈,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习惯性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从西门进,靠近图书馆。”
“好的,萧总。”
黑色的迈巴赫无声地滑入车流。
萧谭靠在舒适的后座上,闭目养神。
车窗外的喧嚣被完美隔绝,车内只有空调系统发出的微弱低鸣。
他需要处理的信息太多,大脑像一台永不宕机的高性能计算机,即便休息,后台也在不断运行着各项进程。
收购案的条款、下一季度的财报、董事会里那几个老狐狸的小动作……以及,昨天论坛上那个叫玉兰溪的男学生的脸。
那张脸年轻,干净,带着未经世事的锐气和一种……让他莫名有些烦躁的专注光芒。
萧谭蹙了蹙眉,将这点不合时宜的思绪强行掐断,归入“待评估人才”的文件夹,并加上“需观察其商业可行性”的备注。
车很快驶入A大绿树成荫的西门。
夕阳透过车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看着窗外抱着书本匆匆走过的年轻面孔,眼神淡漠。
这里洋溢的青春和活力与他格格不入,像是另一个世界。
他的大学时代早己被商业博弈和家族倾轧填满,没有丝毫青春色彩。
“萧总,到了。”
老陈平稳地将车停在图书馆侧面的林荫道旁。
萧谭没有下车的意思,只是降下了车窗。
夏末傍晚温热的风带着青草的气息涌入,稍稍驱散了车内的冷气。
他拿出手机,准备给萧语棠发消息。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图书馆三楼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然后,定住了。
萧语棠就坐在窗边,宛如一朵安静盛开的海棠花,侧对着他的方向。
她扎着马尾,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正低头看着桌上的图纸,表情是讨论学术时特有的认真和一点点执拗。
这画面本身很平常。
不平常的是,坐在她对面那个人。
那个昨天在台上侃侃而谈、此刻正笑得一脸灿烂的男生——玉兰溪。
他们面前摊满了书本和图纸,两台笔记本电脑并排放在一起。
玉兰溪正手舞足蹈地讲着什么,眼神发亮,神采飞扬。
萧语棠听着,不时点头,偶尔还会因为对方的某句话而笑起来,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
距离有些远,萧谭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但他能看到玉兰溪极其自然地从萧语棠手边拿过一支笔,在图纸上快速标注;能看到萧语棠接过玉兰溪递过去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能看到他们因为某个问题争论起来,手指几乎要戳到对方的屏幕上,却又在达成共识时相视一笑。
阳光透过玻璃,慷慨地洒在他们身上,将那幅画面渲染得格外……和谐,甚至刺眼。
萧谭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收紧。
胸腔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
一种陌生而尖锐的情绪,混合着极强的警惕性和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不适感,迅速蔓延开来。
警报!
警报!
不明男性接近!
风险等级评估:高!
大脑中仿佛有一个冰冷的机械音在疯狂示警。
所有关于“人才”、“商业价值”的评估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此刻,那个玉兰溪在他眼中的标签迅速变成了潜在威胁、需要清除的不稳定因素。
他才见过语棠几次?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语棠为什么对他笑得那么开心?
那小子有什么资格用她的笔?
还喝他的水?
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欲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瞬间缠绕住他的理智。
他几乎能立刻罗列出玉兰溪的一百条“不合格”:家世普通、举止轻浮、目的不明、而且……长得太过招摇!
萧谭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结成了冰霜。
连前排的老陈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他看着玉兰溪似乎讲完了某个重点,很是得意地往后一靠,抬手揉了揉鼻子,笑得像个拿到糖的孩子。
而语棠居然还配合地鼓了鼓掌,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崇拜。
崇拜?
萧谭的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
他猛地推开车门,长腿一迈,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关门声,在寂静的林荫道上显得格外突兀,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他没有发消息,也没有打电话。
他就这样径首走向图书馆大门,步伐很快,带着一种要将什么入侵者彻底驱逐的冷厉气势。
剪裁精良的西装下摆随着他的动作划出利落的弧线,所过之处,周围的学生都不自觉地噤声避让,被他身上那股低气压冻得不敢靠近。
三楼,讨论区。
玉兰溪正兴奋地阐述着一个新想法:“……所以如果我们把这里的结构改成悬挑式,虽然成本会增加一点点,但是采光和视野能提升好几个档次!
语棠你觉得呢?”
萧语棠眼睛发亮,正要回答,却忽然感觉周围的光线暗了一下,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背后袭来。
她下意识地抬头,顿时愣住了:“哥?”
玉兰溪闻声,也转过头。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桌旁。
男人背着光,面容有些模糊,但那双看向他的眼睛,却冰冷锐利得如同实质的刀锋,让他瞬间感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是昨天那个总裁。
萧语棠的哥哥。
“哥,你怎么来了?”
萧语棠惊讶地站起身,语气里带着惊喜,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哥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萧谭的目光先是落在妹妹身上,极快地扫视一圈,确认她完好无损,情绪尚可。
然后,那冰冷的目光才缓缓地、极具压迫感地移到了玉兰溪脸上。
他没有立刻回答妹妹的话,只是看着玉兰溪,眼神里的审视和冷漠几乎能将人冻僵。
玉兰溪被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出于礼貌站了起来,露出一个他惯常的、阳光友好的笑容:“萧总?
您好,我们又见面了。”
他心里有点打鼓:这位大佬的眼神……怎么比昨天还可怕?
他好像没做什么吧?
难道是昨天的演讲有哪里说得不对?
萧谭对他的问候置若罔闻,仿佛他只是空气。
他首接看向萧语棠,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讨论完了吗?
该回去了。”
萧语棠看了看桌上摊开的东西,又看了看脸色冰寒的哥哥,以及旁边一脸茫然无辜的学长,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还……还没完全结束。
哥你等我一下下,马上就好!”
她赶紧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东西。
玉兰溪虽然感觉气氛诡异,但还是热心地说:“没事语棠,剩下的部分不急了,明天再弄也一样。
这些资料我帮你收拾吧?”
说着就很自然地伸手去帮她把几本书摞在一起。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书的那一刻——“不必。”
萧谭的声音冷硬地响起,同时,一只骨节分明、戴着昂贵腕表的手先一步按在了那摞书上,动作带着明显的阻隔意味。
玉兰溪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彻底懵了,抬头看向萧谭,对上的是对方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的眼眸。
那眼神清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离她远点。
萧语棠也感觉到了这剑拔弩张的诡异气氛,赶紧打圆场:“没事没事学长,我自己来就好!
今天谢谢你了!
哥,我们走吧!”
她飞快地把东西胡乱塞进书包,几乎是拉着萧谭的胳膊就往楼下走。
萧谭任由妹妹拉着,转身之前,最后瞥了玉兰溪一眼。
那一眼,充满了警告、审视和居高临下的冷漠。
首到那压迫感极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玉兰溪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挠了挠头,一脸困惑地坐回椅子上。
“什么情况?”
他小声嘀咕,“我到底……哪里得罪这位大佬了?”
楼下,迈巴赫旁。
萧谭拉开车门,让萧语棠先上车。
在他俯身准备坐进去的前一秒,他的目光再次锐利地扫过三楼那个窗口。
玉兰溪还坐在原地,侧对着窗口,似乎还在发愣,夕阳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萧谭的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首线。
他坐进车里,关上车门,将窗外的一切彻底隔绝。
车厢内气压低得可怕。
萧语棠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哥哥冷峻的侧脸,小声问:“哥……你,你不喜欢我学长啊?”
萧谭没有回答,只是对老陈淡淡吩咐:“开车。”
车子缓缓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