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场的霉味比林默想象中更呛人。
铁牛趴在骰子桌底下,后脑勺的伤口还在渗血,混着地上的啤酒渍黏成一片。
虎哥的皮鞋踩在他背上,鳄鱼皮带扣上的骷髅头在旋转灯影里明明灭灭。
"敢出老千?
"虎哥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钢管,"铁牛,你当我这赌场是福利院?
"铁牛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右手偷偷摸向靴筒里的弹簧刀——那是上周在黑市花五十块买的,本来想用来吓唬收废品的竞争对手,没想到第一次见血是在自己人身上。
他比林默高出一个头,却在看见虎哥腰间的手枪时,突然想起妹妹苏晴哭红的眼睛。
"虎哥,我错了...""错了?
"虎哥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按在桌上,骰子在铁牛手背上滚得噼啪响,"你妹妹不是在市一中读书吗?
长得挺水灵,正好给我看场子。
"铁牛的拳头猛地攥紧。
他想起上周苏晴生日,自己用捡来的易拉罐给她做了个音乐盒,女孩抱着盒子笑了半夜。
现在那音乐盒还放在废品站的货架上,机芯里藏着他偷偷攒的学费——苏晴说想考医学院,以后给穷人看病不收钱。
"别动我妹妹!
"弹簧刀弹开的瞬间,赌场的卷帘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掀开。
林默站在逆光的雨幕里,手里的扳手还在往下滴水,身后跟着个瘦小的少年,头发油腻地贴在头皮上,正是那个每天蹲在废品站附近捡烟头的耗子。
"虎哥,人我带走。
"林默的声音穿过嘈杂的赌局,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朵里,"保护费我明天交,用废品站抵。
"虎哥的脸色变得难看。
他认得那个少年——上周这小子还帮他修过监控,手指快得像在键盘上跳舞。
现在那双手正揣在兜里,虎哥突然想起昨晚丢失的赌局记录,后背瞬间冒出冷汗。
"林默,你知道你在惹谁吗?
""知道。
"林默往前走了两步,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在地上,"惹一个用小姑娘抵债的孬种。
"虎哥的枪突然指向林默眉心。
耗子却在这时突然按下手里的手机,赌场所有的监控屏幕同时亮起,播放着虎哥和警察局长在包厢里数钱的视频。
少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这视频我存了二十份,警察叔叔的邮箱里还有备份。
"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虎哥看着屏幕里自己谄媚的笑脸,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林默趁机拉起铁牛往外走,耗子则熟练地顺走桌上的半包中华烟,塞进破运动服口袋。
废品站漏雨的棚子里,三个人围着煤炉烤火。
耗子把烟丝撒在报纸上卷成喇叭状,铁牛用军用水壶煮的姜汤在炉子上咕嘟冒泡,林默则在工具箱里翻出父亲留下的铁盒,里面除了半张警察证,还有一沓泛黄的照片——穿警服的年轻人和不同的孩子合影,背景都是同一所破旧的学校。
"默哥,我对不起你。
"铁牛灌下一大口姜汤,眼泪混着汗珠往下掉,"我不该去赌钱...""以后跟我混。
"林默把铁盒推到两人面前,照片上的孩子们笑得露出豁牙,"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们一口。
"耗子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破旧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跳动着密密麻麻的代码。
"默哥,我刚才黑进虎哥的电脑了。
"少年的眼睛在屏幕光里闪闪发亮,"他跟青龙会的老三有交易,明天半夜在码头交接一批货。
"林默的目光落在照片里那个戴眼镜的小女孩身上——她长得很像苏晴,右眼下也有颗小小的泪痣。
父亲的警察证突然从铁盒里滑出来,编号被划掉的地方,隐约能看见"林建军"三个字。
他想起母亲说过,父亲当年是为了查一起儿童拐卖案才跳楼的,案子到最后也没破。
姜汤在炉上煮得沸腾。
林默把警察证塞回铁盒,突然觉得父亲留下的不只是一把扳手,还有某种需要有人接着扛的东西。
雨又开始下了,敲打着铁皮棚顶,像一首迟迟不肯结束的安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