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角落的厢房里,药味浓得化不开。
床上的男人昏昏沉沉了三天,额头上换了一次又一次的冷帕子,苦涩的药汁被小心地灌进去,那口吊着的气,总算是越来越粗,越来越稳。
第西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他眼皮颤动了几下,猛地睁开!
那是一双极其锐利的眼睛,像雪原上饿极了的狼,充满了警惕和茫然。
几乎是同时,他身体本能地就要弹起,做出防御姿态,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又重重摔回床上,额头上瞬间沁出冷汗。
“哎哟!
醒了醒了!”
守在旁边打盹的小药童被惊醒,惊喜地叫起来,赶紧跑出去喊人。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侍女轻柔的声音:“王爷,您慢点儿,地上滑。”
帘子被掀开,一股清冽的冷空气混着淡淡的药草香先飘了进来。
随后,一个披着厚厚狐裘、脸色苍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正是萧景琰。
他依旧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被侍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好像走这几步路己经耗尽了力气。
他走到床前,低头看着床上因为警惕而肌肉紧绷的男人,轻轻咳嗽了两声,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命挺硬,阎王爷都不收你。”
床上的男人没说话,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像是在判断是敌是友。
萧景琰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在侍女搬来的锦凳上坐下,拢了拢狐裘,才抬眼看他:“叫什么名字?
哪儿来的?
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男人眉头紧锁,努力去想,可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除了剧烈的头痛,什么都没有。
他张了张嘴,发出沙哑的声音:“……不记得。”
“哦?”
萧景琰眉梢微挑,似乎并不意外,反而觉得更有趣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男人艰难地摇了摇头,眼神里的警惕被一层困惑和无力感取代。
萧景琰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那笑容让他苍白的脸瞬间生动起来,好看得有点晃眼:“不记得也好,麻烦事儿都忘了,干净。”
他身体微微前倾,看着男人的眼睛,用一种宣布事实的、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你昏死在本王府外,是本王救了你,给你请大夫,用了最好的药。
从今天起,你就是本王的人了。”
男人怔怔地看着他。
萧景琰指了指自己:“我,是你的主子,闲王萧景琰。”
然后又指了指他,“你,既然忘了名字,本王给你取一个。
看你浑身是伤还这么硬气,以后就叫你‘青石’吧,像块又硬又臭的石头。”
旁边的侍女忍不住小声提醒:“王爷,这名字……是不是有点……太随意了?”
萧景琰瞥了她一眼:“怎么?
不好听?
那你起一个?”
侍女赶紧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萧景琰又看向床上的男人,带着点施恩般的语气:“青石,以后你的命就是本王的了。
你的活儿嘛,就是给本王当贴身暗卫,保护本王的安全,听懂了吗?”
男人——现在是青石了,依旧有些茫然,但“救命之恩”和“以后你就是本王的人了”这些话,他听懂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虚弱一百倍的“主子”,虽然脑子里空荡荡的,但某种根深蒂固的、属于本能的东西似乎在苏醒。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想行个礼,却又被伤口疼得倒抽冷气。
“躺着吧。”
萧景琰摆摆手,语气带着点嫌弃,“伤没好利索之前,别给本王添乱。
先把身子养好,才能干活儿。”
他说完,站起身,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对青石说:“对了,既然跟了本王,就得守本王的规矩。
第一条,本王的话,就是规矩,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明白吗?”
青石看着他那张漂亮却带着点任性的脸,迟疑了一下,还是哑着嗓子,努力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明白。”
萧景琰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由侍女扶着,慢悠悠地走了出去,留下满室的药草香和他那句“本王的人”在青石脑子里盘旋。
青石躺在那里,看着头顶陌生的帐幔,努力拼凑破碎的记忆,却一无所获。
唯一清晰的,是那个病弱王爷离开时的背影,和那句“你就是本王的人了”。
虽然什么都忘了,但“主子”和“命令”这两个词,仿佛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不管以前是谁,从现在起,他好像真的只是“青石”了。
保护那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主子,就是他醒来后唯一明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