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枯骨疑案

1 朱颜辞镜暮春的秦淮河畔，百花楼的鎏金灯笼从街口一直缀到巷尾，

暖红的光裹着冷梅脂粉香飘出半条街。楼里早挤得水泄不通，连二楼雅间的雕花窗都敞着，

王公贵族手里的折扇摇得漫不经心，目光却齐刷刷盯在戏台中央，今夜是花魁倾城献艺，

谁都想亲眼看看，能让 “百花楼” 三字压过京城所有勾栏的容颜，

究竟生得怎样一副模样。锣鼓声歇，琴音泠泠响起时，倾城踩着珍珠鞋履踏上戏台。

她身着石榴红舞裙，裙摆绣的缠枝莲纹用金线锁边，一转圈便像团燃得正烈的火，

裹着她纤细的腰肢往上蹿。鬓边那支赤金点翠步摇垂着三颗东珠，随着舞步轻轻颤动，

偶尔扫过白皙的脖颈，留下一点转瞬即逝的凉。台下顿时起了低叹，有人攥着帕子前倾身子，

连呼吸都放轻了：她的肌肤太亮，像是浸在牛乳里泡过，

连手背淡青色的血管都透着柔润；乌发梳成飞天髻，每一根发丝都梳得服帖，

只留两缕碎发垂在颊边，风一吹就蹭过泛红的耳垂，惹得楼下公子哥的喉结都不自觉动了动。

倾城显然习惯了这样的注视。她指尖拈着素色绢帕，指腹悄悄捏紧了帕角，

眼波流转间总往铜镜的方向扫，戏台侧角摆着一面黄铜镜，能映出她半张脸。每唱完一句，

她都会下意识抬手抚一下鬓角，确认步摇没歪，碎发没乱，指尖划过脸颊时，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琴师的指尖在琴弦上越拨越快，《霓裳》的旋律从柔婉转成激越，

她旋身跃起，水袖抛向空中的瞬间，突然对着铜镜展了展眉，那笑意里藏着笃定的依赖，

仿佛只要这张脸还亮着，就永远不会跌回从前三餐不继的泥沼。可琴音刚飙到最高处，

那声惨叫突然劈了下来。不是寻常的疼，是像喉咙被活物啃咬的嘶哑，裹着极致的恐慌，

刺破了满堂的琴音。台下的喝彩卡在喉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她脸上，

原本能映出灯影的肌肤，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水汽，眼角的细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来，

密密麻麻缠成沟壑，苹果肌跟着瘪下去，原本饱满的唇瓣瞬间失去血色，干得像要裂开。

有人倒抽冷气，雅间里的折扇 “啪” 地掉在地上，扇面上的墨竹纹溅了酒渍，

也没人去捡。更骇人的是她的手。方才还能拈着绢帕旋舞的玉手，此刻指节突兀地凸起来，

皮肤松弛得像挂在骨头上的麻布，指甲盖泛着死气沉沉的灰。她慌乱地去抓头发，

指尖刚碰到青丝，就有一缕缕灰白从指缝间落下来，枯槁得像深秋的草，飘落在猩红舞裙上，

像落了层霜。“我的脸！我的脸！” 她嘶喊着，声音破得像被撕碎的绸子，可刚喊出两句，

身体就直直地往后倒。珍珠步摇摔在青砖上，“当啷” 一声脆响，

在死寂的戏台上格外刺耳，惊得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妖物！是妖物啊！

” 不知谁先喊出这两个字，像往滚油里泼了水。楼下瞬间乱作一团，

桌椅碰撞的 “哐当” 声、女人的哭喊声、男人的呵斥声搅在一起，有人往门外挤，

绣着云纹的鞋履掉在地上，被踩得变了形也顾不上捡；有人盯着台上的尸体，

手指哆嗦着在胸前画十字，嘴里念念有词：“是天谴！她太美了，遭天谴了！”“都住手！

”玄色官袍扫过满地狼藉时，带进来一缕夜风寒意。裴衍的声音不高，

却像块冷铁压下所有喧嚣，他快步穿过人群，袖口带起的风扫过地上的酒盏，

抬手按住一个要冲上台的护卫，指节泛白：“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出入！再传妖祟之说，

以惑乱民心论处！”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冷得像冰，扫过那些慌乱的脸时，

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腰间的佩刀随着动作微微晃动，瞬间镇住了躁动的人群，

大理寺卿的名头，比任何符咒都管用。苏婉提着药箱跟在后面，

药箱里的草药香冲淡了些场内的脂粉酒气。她蹲下身时，先将药箱轻轻放在青砖上，

指尖碰了碰倾城的颈动脉 —— 冰凉，没有一丝跳动，连最后一点余温都在消散。

再掀开倾城的眼睑，浑浊的瞳孔里还映着灯笼的残光，像两团熄灭的烛火。

她抬手拂过那布满皱纹的脸颊，触感粗糙得像砂纸，

和方才台上那 “肤若凝脂” 的模样判若两人，指腹还沾了点细碎的皮屑。

她从药箱里取出一根银针，轻轻刺入倾城的上臂肌肤，拔出来时银针依旧雪亮，

排除了常见剧毒。凑近唇边时，那股奇异的甜香突然清晰起来，不是冷梅脂粉的柔，

是带着点腥气的腻，像没干的蜜里掺了什么东西，粘在指尖久久不散。

苏婉的眉头瞬间拧成结，抬头看向裴衍，声音压得极低：“裴大人，不对劲。

死者体表衰老如老妪，体温却还留着一点余温，而且这甜香绝非寻常脂粉，

恐怕是某种能催发‘伪衰老’的东西。”裴衍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台上的尸体，

石榴红的舞裙裹着干瘪的躯体，像一朵骤然被抽走生机的花，原本该是艳色的布料，

此刻看着竟有些刺眼。他抬手按了按腰间的佩刀，

目光落在倾城散落在地的灰白发丝上 —— 这不是天谴，也不是妖祟，

是有人故意让她在最在意的容貌上，尝尽毁灭的滋味。“守好现场，

” 裴衍的声音沉得像夜，“从这股香查起，还有她近日用的脂粉、见的人，一点都不能漏。

”风从敞开的窗棂吹进来，卷起地上的一缕发丝，缠在苏婉的指尖。灯笼的光晃了晃，

映得台下众人的脸忽明忽暗。没人再喊 “妖物”，可那股藏在甜香里的诡异，

却像藤蔓一样，悄悄缠上了每个人的心头。戏台中央的那具尸体，不仅是一个花魁的死亡，

更像一个预兆，预示着京城深处，藏着比死亡更可怕的阴谋，正借着 “美貌” 的幌子，

悄悄蔓延。2 香消玉殒查晨光刚漫过百花楼后院的高墙，

临时验尸房的窗纸就被染成淡金色。可房内却透着浸骨的凉，苏婉将白布掀开一角，

倾城干瘪的手臂露在空气中，皮肤松弛得能捏出褶皱。她指尖在肌层上轻轻按压，

触感像揉着陈年棉絮，可当银刀顺着小臂纹路轻轻划开时，

内里的肌肉纤维竟还泛着鲜活的淡粉色，与体表的老态判若两人。“奇怪。” 她低喃着，

取来一支细如发丝的银探针，指腹在探针尾端轻轻摩挲，深吸一口气后才缓缓探入肌层。

针尖刚碰到深处组织，就传来细微的 “咔嗒” 声，像是碰到了细小的硬物。

苏婉屏住呼吸，手腕微颤着将那物挑出，是一粒半透明的虫卵，比粟米还小，

沾在探针上轻轻蠕动。她凑近鼻尖，那股熟悉的甜香混着腥气扑面而来，

这便释了第一个疑：绝非寻常剧毒，而是与蛊虫有关。可是新的疑问，立刻冒出来，

这种蛊虫为何只啃噬体表气血，却对内脏毫无损伤？她将虫卵放在白瓷碟里，指尖捏着银勺，

小心翼翼滴入一滴特制的草药汁。虫卵瞬间泛起乳白色光晕，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

露出里面纤细如丝的虫体。“是西域‘蚀肌蛊’。” 苏婉心头一沉，指节攥得发白，

“我曾随师父去西域寻药，遍访当地部落，也只在老人口中听过此蛊，

说它专以人体表层气血为食，需特定药引才能激活，且早已失传。

” 怎么会出现在京城花魁身上？又是谁将这失传的蛊虫带入中原？“验得如何？

” 裴衍推门进来时，手里攥着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指腹在纸边反复摩挲，显然已看过数遍。

纸上是倾城近一个月的行踪记录，边角处被指甲掐出细小的印痕。苏婉指着瓷碟里的虫体，

声音压得极低：“是蚀肌蛊，体表衰老就是蛊虫啃噬所致。但这蛊有个特性，

需定期服用‘养蛊药’才能控制，一旦停用，蛊虫就会疯狂反噬宿主。倾城身上的甜香，

就是蛊虫分泌物与养蛊药混合的味道。”裴衍接过瓷碟，指尖捻起一点融化的虫卵残渣，

触感黏腻如蜜，在指腹间轻轻揉搓便泛起细沫。“也就是说，有人故意给她下蛊，

还攥着唯一的解药？” 他的目光落在行踪记录上，其中 “五月初三，

城西柳树巷见黑衣人” 的字样被红笔圈出，旁边还画着个模糊的月牙印记，“记录上说，

这黑衣人腰间挂着块月牙玉佩，他是谁？会不会就是给倾城下蛊的人？” 这是第二个钩子，

将线索牢牢引向未知的交易者。两人随即赶往倾城的闺房，

三楼的楼梯扶手还留着淡淡的冷梅香，显然是倾城常用的熏香。房间保持着原样，

梳妆台上的脂粉盒敞着，里面的香粉早已结块，唯独三个西域琉璃瓶被摆得格外整齐，

瓶身刻着缠枝葡萄纹，是波斯特有的样式。苏婉指尖抚过瓶壁，触感冰凉光滑，

瓶口残留的淡粉色膏体，与她在验尸时发现的虫卵汁液颜色分毫不差。她取来银勺，

轻轻刮下一点膏体，与瓷碟里的虫卵残渣混合。两种物质刚接触，就瞬间冒出细小的气泡，

甜香变得愈发浓烈，这便是养蛊药与虫卵的混合物，“韶华驻” 的真相终于浮出一角。

可新的疑问又接踵而至，谁是 “韶华驻” 的提供者？

对方为何要给倾城这种需靠 “解药” 续命的秘药？梳妆台下的暗格是苏婉偶然发现的，

她指尖在木板接缝处轻轻敲击，听到空洞的回响才小心撬开。一本丝面手札从暗格里掉出来，

封面绣着细小的梅花，边角已磨损起毛。纸页上的字迹从工整秀丽渐至潦草扭曲，

其中五月初十那页写得格外用力，笔尖几乎要将纸戳破：“黑衣人来送‘补剂’，

说若想继续用‘韶华驻’，就得帮他查百花楼常客的身份，尤其是那些带官印的。

我不敢不应，若没了这张脸，我又能去哪里？”翻到五月廿五那页，墨迹洇了一大片，

显然是落泪所致：“补剂又涨价了，要二百两黄金。我把母亲留下的玉镯当了，

掌柜的还劝我再想想，可我没得选。黑衣人说，玉颜阁能给我‘永久驻颜’的法子，

只是要签‘死契’，不能问、不能说，只能听他们的话。”“玉颜阁？

” 裴衍的指尖顿住 “死契” 二字上，指腹反复摩挲，

这个名字在之前的所有案卷里都从未出现过。他小心地将手札翻到最后一页，

一张揉皱的纸条从纸缝里掉出来，上面画着一个扭曲的蛇形符号，

线条粗糙却带着诡异的规整。裴衍将纸条放在琉璃瓶旁，符号竟与瓶底的刻痕一模一样，

这是第三个钩子，符号、玉颜阁、黑衣人，三者之间究竟藏着怎样的关联？

为查玉颜阁的底细，裴衍带着下属去了城西的 “老胡香料铺”。

铺老板是个满脸皱纹的老者，手里的秤杆刚碰到香料，一听 “玉颜阁” 三个字，

秤杆就 “啪” 地掉在柜台上，双手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大人，那地方真不能提！

上个月有个穿锦缎的贵女来买‘西域甜香膏’，我多嘴问了句‘这膏子看着特别，

是给谁用的’，就被她带来的护卫按在柜台上，说再敢提玉颜阁半个字，就拆了我的铺子，

还让我全家都活不成！”“甜香膏是什么样子？” 裴衍往前半步，声音放柔了些，

“你别怕，我们只是查案，不会让你出事。

” 老者哆哆嗦嗦地从柜台下翻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瓷瓶，瓶身蒙着薄灰，

显然许久未动：“就是这个，和贵女买的一模一样，说是能让皮肤变嫩，

可我闻着总觉得不对劲，甜得发腻，还藏着点腥气。” 他顿了顿，咽了口唾沫，

“那贵女还说，这膏体只有玉颜阁的会员才能买，入会要先交五千两白银，

还要有老会员引荐，不然连门都进不去。”苏婉此刻正在闺房里重验琉璃瓶，

她将瓶子放在热水里温着，指尖时不时碰碰瓶壁，待膏体融化后，用细纱布轻轻过滤，

得到一小碗淡粉色液体。她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铜盒，打开后里面是淡黄色的驱虫药汁，

滴入几滴后，液体里立刻浮出细小的虫影，与验尸时发现的蚀肌蛊虫卵完全一致。

“玉颜阁……” 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忽然想起手札里 “永久驻颜” 的说法，

结合老者提到的 “贵女买膏体”，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让她脊背发凉。

难道玉颜阁不止控制了倾城一个人，还靠着 “韶华驻”，攥着京城多少贵女的性命？

当裴衍带着香料铺的线索回到百花楼时，苏婉正站在窗边，

手里捏着那张画着蛇形符号的纸条，指尖在符号边缘反复描摹。“裴大人，” 她转过身，

眼底带着化不开的凝重，“这符号我在医书的附录里见过，是西域‘拜蛇教’的标记。

传闻拜蛇教擅长用蛊虫控制人，还常与地下组织合作，贩卖情报和珍稀药材。” 她顿了顿，

将纸条放在地图上，“玉颜阁恐怕不只是卖养颜膏的地方，它背后的势力，

可能比我们想的更庞大，甚至能触及京城权贵圈。”裴衍接过纸条，

将它与黑衣人的月牙印记、蚀肌蛊的来源放在一起。

蛇形符号、蚀肌蛊、玉颜阁、贵女、情报交易，这些碎片渐渐拼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可还有太多疑问没解开。玉颜阁的主事是谁？“死契” 里藏着怎样的条件？除了倾城，

还有多少人被下了蚀肌蛊？拜蛇教又为何要通过 “韶华驻” 控制这些女子，

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暮色降临时，裴衍派去查地址的下属匆匆回报，

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紧张：“大人，玉颜阁设在城郊的栖霞山腰，门口守着十几个持剑的护卫，

都穿着黑色劲装，腰间挂着和黑衣人一样的月牙玉佩。更奇怪的是，从山脚往山上走，

就能闻到一股甜香，和…… 和倾城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苏婉走到窗边，

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手里的白瓷碟里，蚀肌蛊的虫卵还在轻轻蠕动。她知道，

玉颜阁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可那座藏在山腰的阁楼里，到底藏着怎样的阴谋？

那个神秘的拜蛇教，又为何要借着 “驻颜” 的幌子，在京城织一张看不见的网？

这些疑问像缠在心头的藤蔓，越缠越紧，让她迫切地想立刻揭开玉颜阁的面纱，

却又隐隐觉得，面纱之下，是更令人心惊的真相。

3 玉颜阁揭秘栖霞山腰的暮色比山下浓得快，

裴衍与苏婉扮成 “求购永久驻颜秘药” 的富商夫妇，站在玉颜阁朱红大门前时，

晚风正卷着蔷薇花瓣落在肩头，混着若有若无的甜香，

这味道与倾城身上、香料铺瓷瓶里的分毫不差。守门护卫穿着黑色劲装，

腰间果然挂着月牙玉佩，和第二章行踪记录里的描述完全一致。“二位有引荐帖吗？

” 左边护卫的手按在腰间刀柄上，目光扫过苏婉鬓边的珍珠钗，锐利得像要戳穿伪装。

裴衍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张烫金帖子，帖子边缘印着细小的蛇形符号，

正是从倾城手札里那张纸条上拓印的样式。“是柳姑姑的旧识推荐来的，” 他语气平淡，

指尖却悄悄按在靴中短刀上，“旧识说，只要带这个符号来，柳姑姑自会相见。

”护卫接过帖子反复查验，指尖在蛇形符号上摩挲片刻，指腹蹭过纸面的纹路，

终于侧身让开：“跟我来，柳姑姑在地下阁等着。” 穿过前院时，

苏婉留意到廊下挂着的鸟笼，每只画眉都蔫头耷脑，脚上拴着的细铁链磨得发亮，

笼门明明敞开着，却没有一只鸟敢往外飞。

这般景象像极了那些被 “韶华驻” 困住的女子，看似有选择，实则逃不开无形的束缚。

地下阁的入口藏在书房书架后，护卫移开最左侧那排《女诫》，暗门 “吱呀” 一声开启。

瞬间，甜腥气骤然变浓，比验尸房里的味道烈三倍，呛得苏婉下意识屏住呼吸。

石阶又陡又湿滑，壁上油灯的光忽明忽暗，灯芯爆出的火星溅在墙面，

将两侧的影子映得扭曲如鬼魅，时而拉长如爪，时而蜷缩如团。走了约莫百级台阶，

眼前突然开阔，一座阴森的秘窟赫然出现，和前两章推测的 “蛊虫实验室” 完全吻合。

数十个半人高的陶罐沿墙排列，罐口缠着浸过药汁的丝线，丝线泛着淡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