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债之后，我看了一场自己的死亡直播

我站在楼顶的边缘，三十二层的风灌进我的衬衫。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不用看就知道又是催债短信。楼下人群举着的手机屏幕亮光连成一片星海，

他们在直播我的死亡。1我叫李哲，34岁，创业失败的我，不得不向生活低头，

今天是我找工作的第四十天，连续投了六十多份简历，都石沉大海。我想不明白，

一个研究生毕业，为什么就找不到一份令人满意的工作。我的兜里还剩下一百三十块钱现金，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微信，支付宝，银行卡全部被冻结，

这让我的生活无疑是雪上加霜，寸步难行。我相信现在社会上有很多人和我一样，

都是负债累累。我以前是一名网络操盘手，前几年的我赶上了互联网的风口，

让我赚的盆满钵满。然而，席卷全球的口罩事件，把我打回了原型。

仓库里还囤积了近一千万的货，——已经过期。因此公司也不得不宣告破产，

还负债一千多万。以前手机每次响起的时候，都是追加订单，现在除了家人的来电，

剩下的只有催收电话和短信。亲戚和朋友见了我就像躲瘟神一样，打电话也不接了，

要么就是找借口挂断，这放在以前，那帮人恨不得跟你处成亲兄弟，天天围着你转。

......今天面试了几家公司，晚上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妻子的眼神依然很冷漠，

我的情绪还和往常一样，十分低落，甚至不想回到这个家。我钻进厨房想找点吃的，

掀开的依然是冷锅冷灶，我只能给自己泡个面对付一口。吃完饭，我走到妞妞的房间，

看着已经熟睡的女儿，让我的脸上挤出了一整天唯一的笑。现在能让我坚持下去的，

就是我的女儿妞妞，我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小脸蛋，想必是刚睡着不久的原因吧，

亲吻她的脸庞时，她动了一下，可能觉得有点痒，睡梦中用她的小手，挠了挠她的小脸蛋，

翻个身继续睡。我盖好已经被她踢开的被子，轻轻地走出她房间来到客厅。妻子坐在沙发上，

从我一进门就没和我说过一句话，她拿着手机，敲击着屏幕上的键盘，像是在和别人聊天，

脸上时常伴随着微笑，我在她的旁边坐下，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她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挪，

似乎不想让我看到她在跟谁聊天或者说不想让我靠近她。“怎么了？”我已习惯了这种氛围，

平静地看着她，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我不能确定。只见她扔下手机，

用一脸嫌弃的眼神看着我，冷冷地说了一句：“这种生活我受够了，离婚吧！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让我慌了神。“为什么？”我的声音沙哑。

“我在你身上看不到希望，不想再跟你受这份罪了！”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坚定，

说的话也是那么地绝情。“受罪？”我心里凉了一大截。冷笑一声，“赵静，

我何时让你跟着我受罪了？家里的哪一样东西不是我辛苦打拼换来的，

我让你磕着了还是碰着了？”“你现在连你自己的养活不了，

难道让我和妞妞跟着你整天喝西北风吗？”她的言辞很犀利。

“我不是还往你名下存了二十万吗，就不能挺一挺，度过这个难关？”我失望地看着她。

“那二十万和你有什么关系？”她说完站起身，还不忘拿走手机，甩脸走进了卧室。

2在我彻底破产之前，我和她已经办理了假离婚，并且往她的卡里存了二十万，

还把唯一卖剩下的房子过户给了她，就是怕万一哪天我真成老赖，最起码不会牵连到她。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我的心在滴血，痛苦地瘫倒在沙发上，回想着以前的种种过往，

泪水不自觉地顺着脸颊滴在靠枕上，瞬间消失。不知过了多久，我在沙发上睡着了，

做了很多破碎的梦，梦里有不断升级的家庭矛盾，有上门的催收，甚至还有法院的上门执行。

就在这时，我被梦里的画面惊醒，满头大汗。我躺靠在沙发上，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凌晨四点。我仰望着客厅上的吊灯，回想着妻子昨晚给我说的话，她的意思很明显，

——离婚，就是让我从这个房子里搬出去，假离婚变成了真离婚。我坐起身，

拿着屏幕已经破成蜘蛛网的小米手机，不停的翻着通讯录，想找个朋友去他那里借住几天，

然而......经过一个小时的思想斗争，为了不连累妞妞，

我把我所有的衣服装进行李箱里。收拾完东西，我提着箱子往外走，走了几步，

两脚最后停留在进门的脚垫上，回头看了一眼我住了很多年的家，眼泪又不争气地往下掉，

却没有一滴掉落在地上，而是渗到了我胸前的衣服里。我看了看手里跟随多年的家里钥匙，

它现在已经不属于我了，于是我把钥匙放在进门的鞋柜上，转身走出了由我拼打而来的房子。

我提着行李箱，走在大街上，掏出手机给前妻发了一条微信，发现她已经把我拉黑了，

于是我编辑了一条短息，给她发了过去，我走了，不怨你，我在茶几上留了130块钱，

你带妞妞吃顿肯德基，那是我答应她的。发完短信，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解脱还是什么。就这样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我想回去看我的父母，

可他们在一百多公里的老家，我又没钱打车回去，微信里的1.28元还被冻结着。

哈哈哈.....!我嘲笑着自己，边走边在自己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对于离婚这件事，其实我的心中早有预感，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天蒙蒙亮起，

街上的环卫工人已经开始清理着地上的垃圾，道路上的出租车司机也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小哥，你是去机场还是高铁站，坐车不？”出租司机看我提着行李箱，把头探出车窗问我。

我尴尬的朝他笑了笑，摆摆手，然后低头走自己的。不知走了多久，

我来到了自己曾经的办公厂区，我朝里看了看，没有进去，

我知道现在的这里已经不属于我了，而是已经抵押给了我的债权人。“李总，你怎么来了？

”以前的看门大叔看到了我，快步走了出来。“我......我路过！

”我放慢脚步却不敢停留。“你这是要去哪？”他疑惑地看着我，想必我的事情，

他之前在手机上已经看过报道了。“我......”我咽了咽口水，

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只见大叔叹了一口气，“李总啊，人都有不顺的时候，

挺一挺就过去了，我儿子比你还大几岁，他不但没你能干，还给我弄了一屁股债，

现在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听完大叔的话，我只能朝他尴尬地笑笑。

其实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3此时的我根本不想碰见一个熟人，

更不想让他们看见我的糗样，于是我强笑道：“叔，我还有别的事，就先走了！”说完，

我拉着自己的行李箱低头朝前方走去。大，这座城市确实很大，以前开车的时候没有感觉到，

现在从家里出来已经走了好几个小时还是看不到城市的尽头。走累了，

我就在一座大厦的大厅里歇了一会，这是一座地标性建筑，汇聚着上百家金融公司在此办公。

口袋里手机还在不停地震动，是的，我特意调成的静音模式，

因为能让它响起的只有催收电话。肚子很饿，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这部破手机了，

卖了也不值几个钱，我解开手机屏幕，发现前妻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回的短信。

——对不起，你让我看不到希望，以后请不要打扰我的生活，我会给妞妞找个好归宿。

原本就很沮丧的心里，看到她的短信后，眼泪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冲动之下，

让我有了轻生的念头。于是我进入电梯，来到了顶楼，没想到去往楼顶的门锁着，

经过我的多番努力，终于撬开了门上的锁，我打开门的一瞬间，一股凉风袭来，

吹着我憔悴的脸庞，像是对我警告。我来到楼顶，俯瞰着这座城市，心中充满感慨和叹息，

亲情，友情，爱情都离我而去，这么大的一座城却没有我的立足之地，

呵呵......三十二层楼顶的风真大，吹得我衬衫鼓胀，我写好遗属，

装在胸前的口袋里，然后低头看了一眼楼下的街道，行驶的车辆像玩具，

行人更像地上的蚂蚁。他们越聚越多，拿出手机好像是在拍我吧。兄弟姐妹们，

大家快点给主播点点赞，这里有人要跳楼......！我听闻后，打开抖音，果然，

第一条推送就是关于我的直播，

十几万人在线观看,屏幕上的幕弹不断跳出......这不是我们当地的网红企业家吗，

他这是要跳楼吗......出来混，

迟早要还的......这是我们市最年轻的大老赖，

现在终于绷不住了............妈的，连死都要被人围观，直播，

说不定还能上个热搜：——#某某老赖天台跳楼，疑因无力偿还债务#。风更大了一点，

我的身体晃了一下，赶紧抓住旁边锈迹斑斑的铁栏杆。手心有点湿滑。说不怕那是假的。

“兄弟！别想不开！有啥坎过不去啊！”楼下有人用喇叭喊，声音撕扯着传上来，变了调。

过不去！欠的太多了。三年疫情，我的公司黄了，囤的货全砸手里。后来想着翻身，

又搞起了电商，结果又被所谓的“导师”割了韭菜，赔得干干净净。起诉书收到手软，

我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老赖”。不知过了多久，楼下好像更热闹了，

整条街都被围的水泄不通。居然听见有人在笑，还有小孩的吵闹声。

他们是不是在等着看我什么时候跳？这表演可不能辜负观众。4这时手机又开始震，

这次是来电铃声。我本来不想理，但它显得异常执着。是我妈，这是我专门给她设置的铃声。

我不知道怎么和家里沟通，于是我选择挂断电话。没过一会功夫，手机又响了，

是我妹妹打来的。我还是选择了挂断。接着，

屏幕上又亮起一个我设了专属铃声的号码——是妞妞学校王老师的电话。我的心猛地一抽，

心想老师怎么会突然打电话？这个点不会是妞妞出什么事了吧？水米未进的我喉咙有些发紧，

最终，我还是按了绿色的接听键。“喂？”我的声音有些颤抖。“爸爸！

”是我女儿妞妞清脆的声音，“是你吗爸爸！”我的心一阵刺痛，

强行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妞妞！”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远离那片虚空，

“你怎么.....用老师的电话？”“我的手表电话没电了。”妞妞小声说，“爸爸，

你在哪里呀？你电话里的风好大。”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爸爸在工作。”我挤出这句话，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妞妞怎么了，想爸爸了？

”“嗯......”她声音低下去一点，“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说上周要带我吃肯德基的。”我眼前一阵发黑，嘴唇发抖，想哭！

可我账户里连个儿童套餐的钱都掏不出来。遗书里我还给她道歉，说爸爸食言了，

下辈子补上。“爸爸最近很忙，忙完了就带妞妞去吃肯德基。”我的语调开始慌乱，

说的连我自己都不信。“哦。好吧！”她听起来有点失望，但很快又话题一转，“爸爸，

我今天画画得了第一名，画的是我们三个人，你，我，还有妈妈！”三个人。

我鼻子猛地一酸。“妞妞真棒......”我哽咽着，说不下去。“爸爸，

”妞妞的声音忽然带上一点点哭腔，“我昨天晚上做梦了，梦见你不要我了，

爸爸你不会不要我的，对吧！”“不会......”我的声音终于破防了，

嘴巴抖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爸爸怎么会不要你，

爸爸......爸爸就是......”就是个废物，

是个连肯德基儿童套餐都买不起的废物，是个差点就要从这跳下去彻底抛弃你的混蛋。

后面的话我死死咽了回去。“爸爸最爱妞妞了。”我最终还是说了平时哄她开心的话，

但这次，每个字都沉重无比。“我也最爱爸爸。”她又开心了起来，“那爸爸你忙吧，

记得来看我，拉钩。”“拉钩。”我对着虚空，伸出小拇指。电话挂断后，

我发现楼下的消防充气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搭起来了。我转过身，

背对着那片令人眩晕的高度，瘫靠在楼顶的护栏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忽然，

通往楼顶的通道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上来一群警察和消防，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慢慢靠近，

眼神警惕，语气尽量放得平缓。“兄弟，有什么难处，下来再说，我们帮你一起想办法。

”“就是，如果什么事都能用死来解决，那天底下就没难事了。

”一名消防员慢慢朝我挪动着脚步。我看着他们慢慢向我逼近，

又看看楼下那些举着手机直播的人群，他们想知道这场戏的结局，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你们别过来，我的事只能用死来解决，没有其他办法！”我忽然觉得自己无比丢人。

消防员的同志突然停住脚步，做好了要冲过来的准备，“好，我们不过去，你一定要冷静！

”“还没吃饭吧？”一名看似消防员的领导看着我，只见他从兜里掏出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钱，

递向我，“这是你女儿妞妞的老师给我的，让你拿着这一百三十块钱亲自带她去吃肯德基。

”我再也绷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我承认我在逃避。逃避着自己应该承担的所有责任，

我现在的行为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妞妞...对不起...爸爸...”我声音发紧。

就在我失态的时候，一个消防员看准时机，突然冲上来死死地抱住我，

把我整个人从护栏边拖开。我本能地挣扎了两下，拳头砸在他那厚厚的防护服上。“放开我，

操，放开！”我怒吼着，但这名消防员的力气很大。这时，有更多的人都冲了上来，

按住我的手脚。我就像一只被放了血的羔羊，根本挣不脱。他们把我抬下楼，塞进一辆车里。

大街上那些看热闹的人群，手里还举着的手机试图追拍，

人群在警笛的开道声中让出了一条道，最终带我驶离了现场。

5他们把我带到一个社区安排的心理咨询室，屋子不大，布置得却很温馨，

暖黄色的灯光照在房间内，很有家的感觉，沙发软得能把人陷进去。

这时走过来一个看着挺温和的大姐给我倒了杯热水。她没穿白大褂，就像个普通的邻家阿姨。

“吓坏了吧？”她把热水递给我，然后坐下的第一句话就说这个。我双手捧着那杯热水，

我没说话。“也好，”她轻轻叹口气，“连死都不怕了，还怕活着？”我抬头看她，

她眼神很平静，没有怜悯，没有探究，好像是一种理解。“我不是来给你做测评的，

”她笑了笑，“就是聊聊。你要是想说，我就听听。不想说，咱就坐下好好歇会儿。

”我低下头看着纸杯里晃动的水面。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她都快睡着了，

我打破了沉寂。

——“我...我就是...太累了,撑不下去了...”话一开口就关不住了，

心中的那些憋屈，那些愤怒，那些无法言说的失败和羞耻，像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我怎么把公司做没了，怎么被骗，怎么低声下气地借钱，怎么被起诉，

怎么看着通讯录里一个个名字变成红色感叹号，怎么被老婆撵出来，

怎么答应了女儿又做不到的事......我只能说给她一个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