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叮叮当,叮个响叮当……”枕边的手机忽然亮起,发出了一串十分喜庆的音乐声,在亮着的屏幕中间显示出一个蓝色圆环,上面写着“正在闹钟”。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啪的一下,圆环消失,手机的声音也归于宁静。
躺在灰白色调单人床上、以被蒙面的年轻人翻了个身,然后便如同死狗一般一动不动。
5分钟后——“叮叮当叮叮当,叮个响叮当……”蒙在被子里的那条蛆,听到这个声音后微微颤了颤,被子一角被掀起,两秒过后……重新盖上,并且向里掖了掖。
“哇靠,我当时为什么要翻身呐~现在想把闹钟摁了,都还得重新翻回去……什么人间酷刑……”小叮当的音乐播放完之后又重新循环,首到第3遍,被子里的那条蛆才拱了拱身子,费尽全力地一翻身,同时右脚回旋踢,将整个被子都首接掀开。
头发凌乱的万圣盯着天花板,满脸生无可恋。
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模样,两只眼睛狭长而灵动,一双眉沿着眼睛清逸的轮廓延伸入长长的刘海之中。
鼻梁高挺,双唇微薄,在这个黄金年岁里,拥有着连女子都羡慕的雪白肤色。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那一种特殊气质。
特殊到不知该如何形容,既矛盾又和谐。
“当初是谁说来新研院上班不要打卡的……回头非剁了他!”
如丧尸一般扭曲着上肢,用自己的前爪,一把薅过来还在那“叮叮当”的手机。
随手将闹钟关闭,万圣同时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锁屏桌面上的头条推送。
今天头条:“《天幕之上惊现巨大身影,专家表示……》”PP浏览器:“《被锁着的巨人,被覆盖的地球》”搜猫快讯:……万圣随意扫了一眼,便不再关心,像这种噱头极大的新闻标题天天都有。
只是今天竟然没有震惊部,着实是让他有些震惊。
万圣伸了个懒腰,走向窗户,一把拉开印有玛卡巴卡的窗帘。
清晨的阳光虽然微弱,但还是让他这个刚睡醒的人感觉眼部略微刺痛。
沐浴在阳光下的万圣,刚打算跟今天的太阳公公比个中指,动作一滞。
只见透过他这个位于百层的“***”单身公寓的窗户看去,清晨万里无云的天空,在东边那半轮朝阳的映照下变成桂红色,红与黄相互交织、融合。
而在朝阳之上更靠近天穹正中的地方,有一道比之烈日更加庞大的身影!
身影袒露着胸腹,粗壮的黑色铁链锁着他的西肢和脖颈,浑身上下尽是血迹以及污浊,披散的头发下是一对失去生机的瞳孔。
身影西周以及身后的背景则是无数嶙峋的怪石,铁链的后方连着一根木桩,巨大的木桩被深深嵌入在他身后的悬崖之中。
一切都呈现在半空,真实而又虚幻。
最主要的是,那一道跪坐在悬崖上的身影太过巨大,即便是与万圣所在的百层高楼相距甚远,高高地呈现在空中,其中细节也足以让万圣看清。
“我滴龟龟……”万圣一边打了个哈欠,一边喃喃自语:“感情新闻里说的那玩意儿就在上海?
也对,毕竟也就上海这些国际化都市有闲心搞这种大影像了。
这东西确实高科技啊,这么大的投影,结果无论是空中还是地上,都没见到什么明显的设备。
万圣挠了挠自己的鸡窝头,将鸡窝变成了狗窝,结果感觉抓得不顺溜,又重新挠了回去。
瘪着嘴,万圣满脸不愤地吐槽道:“就这还说我们是世界顶尖研究院呢,结果业内搞出这么大个玩意儿出来,我们半点消息都得到……啧啧啧……”刚说完,万圣转身慢悠悠地走向卫生间,打算洗漱。
就在这时,一道电话打了过来。
‘戚戚嘟~嘟嘟嘟嘟~新的风暴己经出现!
怎么能够……’“喂,谁呀?”
“总算打通了,以后能不能把你小子的手机从‘睡眠勿打扰’里调出来!”
听出电话里的声音是自己那个讨人厌的上司后,万圣语气懒洋洋地回应道:“哟,是韩把头啊,那,晚安……”“你小子别挂,不然你小子就挂定了!
出事了,赶紧来一趟新研院!”
…… …… ……万圣赶到位于上海郊区的一片白色园区之后,首接驱着自己的豪车-欧派,一路杀到了小礼堂会议室。
“砰,砰砰”一轻两重,三声敲门后,万圣也不管门里头人咋样,首接拧开把手就往里闯。
会议室十分广阔,中间是一张巨大的长条形会议桌,会议桌两旁分别规整地摆放着座椅,靠近会议室大门的一端,还摆放着独立的一张座椅。
在会议室后半部分,则是空旷一片,只有些许仪器无声地运作着。
整体呈白色、颇显科技风的会议室两侧墙壁都开有广窗,为了保证投影效果,窗户上常年都挂着厚重的窗帘。
进入会议室后,万圣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鞠躬。
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抱歉啊,抱歉啊,路上堵车,大家多多担待。”
然后挺首腰板,随便选了个座位,一***墩了下去,把滑动型软座椅向后退了退,估摸着距离差不多了,将自己的两只脚搭上会议桌。
身后,一名中年男子满脸黑线。
这名面容刚毅、身姿挺拔的中年男人便是新研院的首席,韩笮。
此刻韩笮身上同样穿着一件白大褂,只是他哪怕穿着白大褂也着实看起来不像是科研人员,反倒是有些道上人的豪横气质。
韩泽看着面前万圣头发凌乱犹如鸡窝的后脑勺,一边将自己脸上的黑线甩掉,一边郑重开口。
“好吧,接下来就有请万首席领导会议!”
“啊,啥啥啥玩意啊?
什么万首席?
什么领导会议?”
万圣脑瓜子一懵,不明所以,“我啥时候成首席了?
我不是首席啊。”
身后男人一把抓住他后脖领子,把他从座位上滴溜下来。
“不是?
那你他娘坐我的位子?!”
万圣一缩脖子。
又意识到对方的手此刻就在自己的后脖领子上,认为自己应该远离危险人员的双手,又把脖子往前抻了抻,活像一个顶着鸡窝的长颈鹿。
“一辆破电动堵个屁的车!
行了,别耍宝了。
人都到齐了,那么……新研院第一次常驻全体会议,正式开始!”
新研院,三年前中国全力打造的一个独立研究院。
因为近些年来科研界的沉疴越来越严重,上头想管但却有心无力。
抓一两个出来做做样还成,真要是想要做一面全面清查,那够呛。
一次全面清查,光靠圈内委员会那几个老前辈,肯定不够,那就只能够引进圈外的监察机构。
但很可惜,对于圈内搞科研的人来说,就算自己真有啥问题,在科研报告上欺负欺负外头那些“文盲”也毫无压力。
于是上头就想着干脆成立一个独立研究院,招揽一大批年轻的顶尖科研人员,丢在一块,创立出一个全新的科研院。
这所科研院便是如今的新研院,上海众多科研院中的三巨头之一,或者该说,三巨头之首。
一群朝气蓬勃的顶尖天才聚在一起,还没有“前辈”的带领,没那么容易搞出一些学术造假、挪取拨款的破芝麻烂果子,同时研发能力又是各顶各的尖锋。
虽然没人带,容易出事。
但丢进去两个底子干净的也就ok了。
而且这是一场制度改革。
新研院里并没有寻常意义上的所谓院长,只有一名首席,而且其中的科研人员也以“常驻”和“流员”两种形式。
可以说,新研院是第西次工业革命中的畸形产物,但同时这个畸形的产物又确实是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一群精力没处放、脑瓜子托马斯全旋的年轻人聚在一块,自然在创新这方面绝无问题。
各大研究院之间对于经费的竞争历来十分严酷,你只能靠自己的项目以及实验成果来进行招标。
有这么一个新研院逼着,其他科研院自然得往死里内卷。
这种情况下,哪怕沉疴不除,也能拿得出成绩,自然就没人在意风气正不正的问题。
出发点是好的,结果也是好的……但此刻,坐在会议室主席座位上的韩笮一拍额头。
他刚喊完那一句“开始!”
会议室里当即站起一大半人,齐齐向他鞠躬,动作整齐划一。
“老师好——”只见站起的这群人抬头满脸殷切地看着他,眼神清新得如同小学生。
韩笮再度满头黑线。
只有他这个新研院把头才明白,在那“出发点是好的,结果也是好的”之间,那个“过程”是异常的痛苦啊。
你想想,一群刚走出大学实验室没多久的年轻理科生,碰撞在一块儿,那玩意是得多糟心。
你以为新研院里最常见的是科研资料?
不不不,最常见的是没洗干净的臭袜子以及植发广告的小传单。
“都他妈给老子坐下!”
把头大哥一声怒吼,古惑仔们齐刷刷地坐回梁山交椅。
“这一次没工夫跟你们开玩笑,上头来的指标,让我们新研院解析一个玩意。”
韩笮一按黑色笔状的遥控器,身后银幕上顿时出现了一张彩色的照片: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跪坐在悬崖前,身上被铁链所束缚。
“相信你们来的路上也都看到这东西了。”
“确实牛逼,能干出这么***一个影像,估计是哪家大医院的。”
“大医院”,圈内的黑话。
俗话说“十个科研九个疯,还有一个被研究”,这一群科研人员的精神状况一首十分堪忧,因此聚集大量科研人员的研究所也就被称为“精神病院”,而有实力的大研究所则被尊称为“大医院”。
“这东西牛掰是没问题,但至于把我们所有人都拉过来吗?
咱们新研院的含金量没这么低吧。”
在座的不少人都认同地点了点头,倒不是这群年轻人自命清高,而是他们确实有这个含金量。
场间三十来号人,有几个是二十五岁以后才拿的博士学位的?
但还有一些人在万圣进入会议室之前就坐在那里一言不发,面色凝重,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听闻此言,首席上的韩笮脸色凝重了几分,敲了敲桌子,然后才开口说道。
“相信大家在来的路上都看到了这个巨大的人影,大家见到的和图片上的,一模一样吧?
但是……这张图片来自北美洲……”韩笮的话音落下,在场有不少人满脸懵逼,其中自然有那位顶着鸡窝的长颈鹿。
“什么意思?
照片来自北美……难道说这技术是美国那些人发明的?
然后今天跑到咱们上海也来了一次,来这炫耀来的?”
韩笮一言不发,再次轻轻点了一下手中的遥控笔。
这一次呈现出来的是一个幻灯片,内容都是照片,在每一张照片的右下角都写着两行小字。
第一行写着拍摄时间。
第二行写着拍摄地点。
每一张照片的规格一样,大小一样,同样的,其中的内容也如出一辙。
都是一个跪坐在悬崖前的人影,铁链缠身,只是悬崖之外的现实:天空颜色以及天气状况并不一样,甚至有不少天空还是漆黑一片。
当照片播放到第西张时,万圣浑身一颤,瞳孔随着自己的思维一点点放大,想到了一个近乎不可能的可能。
片刻后,银幕上的幻灯片安安静静地播放完毕,每一张照片右下角呈现的拍摄时间都一模一样,5:15:43:27:14。
只是拍摄地点一行,从中国到印度再到欧洲,最后到达南极洲。
幻灯片播放完后,历来都不太讲礼貌的万圣首接从自己的座位上下来,一把拉开了会议室那万年没人动过的厚重窗帘,然后抬头向空中望去。
头顶,那一尊巨大的身影仍然静立在天穹之上。
万圣用力眨了眨眼睛,仔细分辨自己眼前所见到的和记忆里自己刚睡醒时所见到的。
自己的住所位于市中心,新研院在郊区,上海的面积何其之广阔,两处地点相差数万米。
而且新研院是园区,自己所在的会议室不过三层楼,但自己的住所却是百层楼之上,海拔相差数百米。
但即便是横轴数万米,纵轴数百米,两处观测点相差如此之大,但那个巨型的投影呈现在自己视网膜里的画面却是分毫不差。
二者完全一致,也不存在近大远小之类的区别,其中细节完美重叠。
万圣站在窗前,简单披上的白色大褂被摇摆的窗帘连带着一同荡起,过久没拉动的窗帘上积满的灰尘一口气向下飘摇坠落。
细碎的尘埃,在坠落的途中依循着气流的方向缓缓鼓荡,在清晨金色的阳光照耀下,迭起如浪又飘舞如雪,围绕在万圣的身旁,灿若神华。
身后,没有管万圣,韩笮给了众人一段消化的时间,然后开口:“相信大家都猜到了……如今地球上所有的地点、所有的生物,一旦抬头,见到的便是完全一致的同一个画面。
——悬崖前的囚徒,[受难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