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安教授是被知识压死的。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沉闷的初夏清晨,
激起了一圈圈混杂着惊骇与隐秘快意的涟漪。
本地新闻推送的文字简洁而冰冷:“知名学者陈景安教授于家中意外身亡,初步调查显示,
其被书房内倒塌的大量书籍掩埋窒息致死。警方排除他杀嫌疑,具体原因仍在调查中。
”报道配图打了马赛克,但隐约能看到堆满书籍的现场。真正让这则新闻瞬间引爆网络的,
是几张在匿名论坛流传的、据说是现场人员流出的照片——陈教授伏案的书桌上,
那台开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
清晰地显示着一个设计简约却透着森然之气的图标:一个黑色的天平,
下方是古朴的篆体字——“判官”。“判官APP”的传说,第一次以如此血腥的方式,
照进了现实。---城市的另一端,一间窗帘紧闭、只有电脑屏幕光映照的房间里,
沈墨关掉了新闻页面。空气中弥漫着速食面的味道和机器低沉的运行声。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伸手从凌乱的桌面上拿起一个相框。照片里,
穿着学士服的妹妹沈琳挽着他的手臂,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阳光洒在她年轻光洁的脸上。
那阳光,如今看来,刺眼得让人心痛。一年了。官方结论是“因学术压力***”。
但沈墨比谁都清楚,他那个从小就像向日葵一样坚韧的妹妹,
绝不会因为所谓的“压力”就放弃生命。她只会迎着压力,长得更高。
直到陈景安教授的最新论文发表,核心观点与沈琳生前呕心沥血的研究方向惊人一致,
却更“完整”,更“成熟”。沈琳曾兴奋地跟他讨论过的那些灵光乍现的雏形,
全都成了陈景安名下冠冕堂皇的成果。巧合?沈墨不信。他试过所有正规途径,
申诉石沉大海,反而收到含糊的警告。陈景安德高望重,而他沈墨,
只是一个“因妹妹去世而情绪偏激”的前程序员。那就用程序员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他的目光扫过旁边另一块显示器,上面复杂的代码行间,
隐约可见“判官后台管理系统”的字样。陈景安的名字后面,
跟着一个鲜红的、触目惊心的状态:执行完毕。没有怜悯,
只有一种冰冷的、接近于虚无的快意,像钝刀子在心上划了一下,不疼,却空得厉害。这时,
门铃响了,急促而带着一种不依不饶的意味。沈墨眼神一凛,迅速切断了那块显示器的电源,
将所有情绪收敛进古井无波的面具之下。他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看。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女人,短发利落,眉眼间带着一股执拗的锐气,是闻昭。
沈琳生前最好的闺蜜,也是唯一一个始终不相信沈琳会***的人。沈墨打开了门。“沈墨,
你看到新闻了吗?”闻昭开门见山,语气急促,眼神像探照灯一样在他脸上扫视,
“陈景安死了!”“看到了。”沈墨侧身让她进来,声音平淡,“意外而已。”“意外?
”闻昭走进这间充满压抑感的房间,语气激动,“哪有那么巧的意外?
偏偏在他被提名上那个鬼‘判官’之后七天?你相信这是意外?”沈墨给她倒了杯水,
没有回答。他知道闻昭的来意,她是个优秀的调查记者,嗅觉敏锐得像猎犬。“我查过了,
”闻昭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听去,“陈景安死前,他那个得意门生许薇,
还有学院的赵启明主任,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们肯定知道内情!
这个‘判官’……太邪门了!”她盯着沈墨的眼睛:“沈琳出事前,
唯一和她有过激烈冲突的就是陈景安,就是因为那篇论文!现在陈景安以这种方式死了,
你不觉得……”“觉得什么?”沈墨打断她,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觉得是报应?
还是觉得,跟我有关?”他的直接让闻昭噎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沈墨,
我知道你恨他们。我也恨。但我想要的是真相,是法律应有的审判,
不是这种……这种装神弄鬼的私刑!”“法律?
”沈墨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残酷的弧度,“法律能让陈景安承认他剽窃了吗?
法律能让许薇说出她作伪证的真相吗?法律能让赵启明交代他收了多少好处吗?
”闻昭沉默了。她知道沈墨说的是事实,现实的铜墙铁壁,他们早已撞得头破血流。
“这个‘判官’不对劲,沈墨。”闻昭换了个方向,语气带着担忧,“我直觉很不好。
它出现的时机,它的规则……就像是为陈景安这种人量身定做的。背后一定有人操控。
我们必须查清楚,这到底是正义的天罚,还是另一个更危险的阴谋?
”沈墨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半晌,才缓缓说道:“好啊,那你就去查吧。
”他的语气太过平静,反而让闻昭心生疑虑。她总觉得,
眼前的沈墨和一年前那个悲痛欲绝的哥哥相比,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更深沉,更难以捉摸,
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潭,表面平静,底下却可能潜藏着噬人的暗流。“我会查的。
”闻昭站起身,目光坚定,“为了沈琳,我也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她离开后,
房间重新陷入昏暗和寂静。沈墨坐回电脑前,重新启动系统。后台日志清晰地记录着一切。
他看着陈景安状态栏下的执行完毕,又调出了另外两个名字的状态:目标:许薇。
赦免期剩余:6天23小时55分…目标:赵启明。
赦免期剩余:6天23小时55分…倒计时在冰冷地跳动。他移动鼠标,
点开了许薇的详细资料页面。照片上的女孩笑容甜美,人畜无害。就是这个人,
在关键时刻做了伪证,亲手将沈琳推入了深渊。沈墨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不是愤怒,
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冰冷。他轻声自语,像是对着虚空颁布神谕:“游戏才刚刚开始。
”“看看这一次,会不会有人……为你忏悔。”陈景安的死,像一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但激起的涟漪之下,是更深不可测的暗流。官方“意外”的结论无法平息公众的想象,
“判官APP”这个词条在热搜榜上挂了整整两天,
伴随着各种耸人听闻的猜测和“亲历者”的杜撰。真正的恐惧,只存在于特定的人心里。
---许薇坐在寝室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电脑屏幕的光映着她惨白失神的脸。
她已经这样坐了几个小时,手机就放在手边,屏幕却漆黑一片,她不敢看,
仿佛那里面会随时跳出索命的无常。“判官APP”的图标,那个黑色的天平,
在她脑子里疯狂旋转。七天赦免期?忏悔?她凭什么忏悔?!她只是……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是沈琳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对,就是这样!她猛地抓起手机,
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点开那个隐秘加密的聊天软件,找到那个被她备注为“J”的联系人。
J老师,怎么办?陈教授他……下一个会不会是我?那个APP是真的!它真的会杀人!
她的手指颤抖,打字都变得困难。过了很久,那边才慢悠悠地回复,
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沉稳,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小许,冷静点。警方都说是意外,
不要自己吓自己。那只是个巧合,或者某些人的恶作剧。你越是慌张,越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可是……没有可是!J的语气强硬起来,记住,我们什么都没做错。
沈琳的事情早就过去了,她的死是***,与我们无关。你现在要做的,是保持镇定,
准备你的出国材料,别在这种时候自乱阵脚。出国……对,只要离开这里,就安全了!
许薇像是抓住了一根浮木,连连点头,我知道了,J老师,我会冷静的。结束对话,
许薇的心跳并没有平复多少。J的冷静反而让她更加不安。那种感觉,
就像两个人一起走在即将崩塌的冰面上,其中一个却信誓旦旦地说冰层很厚。她鬼使神差地,
又点开了手机里一个隐藏的相册。里面有几张她和沈琳曾经的合影,
照片上的她们笑得没心没肺。她快速划过,找到了一张拍摄于沈琳电脑屏幕的照片,
那是沈琳研究笔记的关键一页。当时她借口请教问题,偷***下的。看着那张照片,
许薇的心虚和恐惧像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猛地将手机扔到床上,
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突然自己亮了起来!没有通知,
没有来电,只有一行冰冷的白色文字,突兀地显示在锁屏界面上:目标:许薇。
赦免期剩余:6天12小时07分…“啊——!”许薇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像被蝎子蜇了一样把手机远远推开。它掉在地毯上,屏幕依旧亮着,那行倒计时数字,
像死神的秒表,无情地跳动着。不是巧合!绝对不是!它知道她是目标!它在提醒她!
它在玩弄她!许薇蜷缩在椅子上,抱住双腿,将脸深深埋进去,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冰冷的绝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攫住了她的心脏。---与此同时,
学院行政楼的主任办公室里,赵启明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
试图驱散心头的窒闷感。办公室里空调开得很足,但他的额头却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陈景安的死状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尤其是那个“判官”图标,
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视网膜上。他尝试过联系技术部门,想追踪那个APP的源头,
得到的回复却是IP地址经过层层跳转,最终消失在境外网络的迷雾中,根本无法定位。
他也动用了自己的人脉,想从警方内部打探点真实消息,但得到的口风异常严密,
只说是高度疑似意外,但“判官”的存在让案件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这种无形的、无法掌控的威胁,比任何明确的敌人都要可怕。它不跟你讲规则,
不按常理出牌,甚至……它可能真的拥有某种超自然的力量?
赵启明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赶紧端起桌上的浓茶喝了一大口,试图用苦涩压住心悸。
他不能慌,他是系主任,多少大风大浪都见过,不能栽在这种装神弄鬼的事情上。
他拿起内线电话,沉声道:“让许薇来我办公室一趟。
”他得稳住这个最关键、也最脆弱的一环。只要许薇不松口,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那个“判官”不是给了七天时间吗?只要没人“忏悔”,它又能怎么样?陈景安的死,
一定是意外!然而,当许薇脸色惨白、眼神涣散地走进他办公室时,赵启明心里咯噔一下。
这女孩的精神状态,几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小许啊,坐。
”赵启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蔼可亲,“别想太多,陈教授的事情是个悲剧,
但我们还是要向前看。你的留学推荐信我已经准备好了,只要……”“赵主任!
”许薇猛地打断他,声音尖利,“那个倒计时!它……它出现在我手机上了!它知道是我!
它一直在倒数!”赵启明的脸色瞬间也变得难看。他强作镇定:“什么倒计时?
你看花眼了吧?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我没有!”许薇几乎要哭出来,“它就在那里!
清清楚楚!还剩六天!六天之后……会不会就像陈教授那样……”她不敢再说下去,
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赵启明看着她的样子,
知道单纯的安抚已经没用了。他沉吟片刻,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一丝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