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未至,天空己无色泽。
破碎的云层如同静止的浪涛,横亘在焦黑的城市废墟之上。
风,带着苦涩与腥咸,吹拂过“先锋号”星舰下方最后一片***的泥土。
许随风站在主舱升降平台上,背后是高耸的合金舰体,黑蓝色涂装在晨光下生硬而冷漠。
他的手指紧握那枚印着母亲名字的老旧徽章,习惯性地在指尖摩挲。
身后,舱门间歇传来准备登舰的人流声,低头无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属于末日的麻木和恐惧。
林棠音拖着一只沉重的硬壳箱走来,一缕发丝贴着她的侧颊,有疲惫也有坚定。
她的目光绕过许随风,扫过生锈的信号塔、遥远的废墟都市团和一辆瘫痪的运输车。
林棠音轻轻问道:“舱外辐射检测还正常吗?”
声音并未颤抖,眼中却有难以抑制的忧虑。
许随风收回思绪,把徽章别回胸口的制服之下,抬眼看向林棠音:“胶囊溶液还能维持两个小时安全通道。
如果有亲人还在外面,现在必须立刻通知他们。”
林棠音勉强笑了笑,却更显苍白:“家里人……早己走了。”
她掩饰地低下头,将箱子递给检录员,手背微微发抖。
“留下来的是我们,或者说,是我们选择了留下。”
远处,沉重的警报声在废墟间回响。
数公里外,最后一支人类列队缓缓走向舰船的步梯。
天际线上,生态坍塌区像烧焦的血痕般蔓延,不时传来褐色蘑菇云的闪现。
那些古老的信仰与历史如今全部浓缩在“先锋号”狭小的存储舱、数据器以及每位登舰者的背脊中。
许随风和林棠音没有再说话。
两人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一队又一队的移民,在尘埃与晨曦交替中缓慢地向前挪动,每个人的脸都像是在黑夜里寻找火种。
如果有神明注视此地,此刻也只能选择沉默。
时间悄然推移。
主控甲板上传来通讯调度:“副长,序列A-F完成登记,初步人数锁定。
请指示是否最后关闭地表通道。”
这句话像铁锤般击中了许随风。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城市遗迹的方向,那是无数人的根与魂的所在。
过去半个月里,在无数次巡检与调度会议后,这终于要成为真正的告别。
他仿佛看见父亲的背影在残垣断壁之间逡巡,母亲的晚安吻还残留于记忆边角。
“我们该走了,”林棠音轻声建议,她的语调坚定,却听得出那份在灾难逼近下的温柔——像是世界最后一次宽容地抚慰自己的儿女。
许随风点了点头。
推开控制台,淡声道:“所有人员撤回,准备关闭地表通道。
遗留未归的,记录为失踪。”
命令下达的那一刻,伴随着金属甲板上微颤的共鸣,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膜在场间破裂。
废墟之间,零星有人听到广播后悲恸呼号,也有人只是紧紧抱着自己的行李箱,仰望灰暗天空。
大屏幕上的时间编号——2219年3月7日,被记录为人类告别地球纪元的日子。
就在人工晨光从地表最后一道反射镜上反弹,照亮银蓝舰身的一瞬,一道突兀的光线划穿天际。
“观测到异常能流,坐标西偏12。”
驾驶组的声音紧张而迟疑。
许随风步入主控室,投以质询的目光。
主显屏弹出巨大虚拟画面。
废墟之上,出现一道撕裂的光环,能量指数急剧上升。
随风下意识看向林棠音,胁骨下的呼吸骤停:“那是……卡乌塔尔信标的衰变湍流?
不对,这不是地球科技!”
“未列入校准数据库。”
林棠音飞快操作光晶键盘,声音冷静却藏着惊骇,“疑似异族空间装置泄露,或有能场压制。”
震动迅速蔓延。
安保小队己开始驱离滞留人群,一些年幼的孩子被大人抱起,哭泣之声刺破沉默。
甲板上,老兵指挥着最后一批机械运输队封锁航道。
空气中弥漫着随时可能失控的危险气息。
林棠音低声道:“加速准备吧,随风,再不走,可能就被裹挟进意外湍流里。”
他没有回头,只一声简短的指令:“主引擎预热,航道算法全功率校准,五分钟后即刻启程。”
一丝迟疑,从许随风的眼角滑过。
他望向窗外——地球的天际己无青绿,只有瓦砾与铁锈色的残存。
父亲母亲的照片静静躺在胸前数据片中。
他用力吸了口气,“先锋号”微微颤动,仿佛也在为这一刻积蓄最后的勇气。
林棠音靠近,低声问:“你怕吗?”
他侧过脸,看见她湿润而不屈的双眸。
沉默片刻,许随风将那句答案藏进心底,声音低得近乎不可闻:“怕。
但我们必须走——哪怕是为了让星空记得,曾有我们。”
她点头,手指贴住主控屏,启动点火流程。
外部舰体符文在晨光中渐次亮起,宛如古老风暴前夜的祭典。
透过视窗,废墟的天幕下,数十架微型无人艇跃然升空,仿佛流萤带领人类最后一道队伍钻入精密的异空间通道。
就在此时,许随风轻声对着总控麦克风:“这里是先锋号,全体人员准备启航。
记住今日,记住我们的名字。”
一瞬间,巨大的引擎吟唱,震动首穿舰体每一处舱室。
火焰与离子流卷起灰尘残影,涌向未知中最深的黑暗。
随着舰体缓缓升空,人类最后的故土在庞然星舰下渐渐远去,逐渐淹没在苍茫晨曦和回忆的尽头。
而在更远的虚空之外,未知的目光正默默注视着这一道微弱的离开光点,银河边陲的冒险与命运也由此悄然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