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武的指尖划过那份崭新的、印着武汉铁路局鲜红印章的报到通知书。
触感冰凉,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一颤。
就在几秒钟前,他的意识还被困在十几年后那张宽大却压抑的办公椅上,日复一日地与列车运行图打交道。
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带薪拉屎,打水泡茶。
一月一天发钱,其他时候天天就是刷抖音,养腰子。
工资没见涨,体重反而越长越胖。
40岁的身体60岁的心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重复的工作如同机器人一样,吃饭睡觉拉屎…而现在,2008年夏末燥热的风,裹挟着宿舍楼下栀子花的残香和毕业季的喧嚣,正吹拂着他年轻而富有弹性的脸庞。
“啪”清脆的巴掌声,这TM不是梦,为什么我没有系统?
贾武左右看看却一首没有听到任何系统的提示,难道我这个是***版的?
就同美国大苹果,重生不彻底?
诺基亚N72在桌面上嗡嗡震动,屏幕上闪烁的“老娘”,把贾武从内心独白中拉回2008年。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小武!”
母亲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穿透话筒,“报到通知书拿到了吧?
什么时候去报到呀?
你们寝室几个一起呀,铁饭碗啊!”
电话那头传来父亲略带威严却难掩欣慰的附和:“进了单位要踏实,别怕从头学起。
我们为你铺的这条路,稳当。”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前世记忆的锁。
那条看似光鲜的轨道,通往的是一片可以望到退休的、缺乏波澜的风景。
稳定,却也凝固了他的所有可能性。
想想原来,高中毕业,通过劳动局人才就业的路子进的铁路子弟学校(每个省份都有,08年真的是包分配,进校相当于就业,武铁,郑铁,湖铁,南京铁路等等)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从心底喷涌而出。
这一次,他绝不能重蹈覆辙。
“爸,妈,”贾武开口,声音因刚刚经历的时空错位而略显沙哑,但语气却异常坚定,“铁路局的工作……我决定不去了。”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仿佛能听到空气凝固的声音。
几秒后,母亲的声音率先响起,充满了困惑与惊慌:“……你说什么?
不去了?
小武,你是不是中暑热糊涂了?
这可是铁路局!”
“我很清醒,妈。”
贾武站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些为离别拥抱、对未来憧憬的同学,目光投向更远处,“我有了新打算。
我准备回老家,申请当一名大学生村官。”
“村官?”
父亲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之前的欣慰荡然无存,“胡闹!
我赚钱让你读书十几年,就是为让你回村当村官?
村官算什么?
无职无权的,能有什么前途!”
“前途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闯出来的。”
贾武争辩道,脑海中浮现的是未来十年乡村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政策支持,基层正是需要年轻人的时候。
那里天地广阔,我能做实事……实事?
你懂种地还是懂修路?”
父亲厉声打断,怒火中烧,“你以为靠你那些书本知识就能管好一个村?
那是人情世故,是复杂得很的现实!
我们辛辛苦苦供你出来,不是让你去走一条泥巴路的!”
母亲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小武啊,听话,别任性。
铁路系统多好,稳定、体面,说出去我们脸上都有光。
你去当村官,风吹日晒,前途未卜,你让爸妈怎么放心得下……”听着父母焦急又失望的话语,贾武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爱与期盼。
但他更清楚,这一次,他必须坚持。
“爸,妈,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
但请你们相信我的判断。”
贾武的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力量,“我对未来有规划。
再说大舅不是说国家大力支持三支一扶,你们先问问舅,再说你儿子当村官,你们就这么不相信?”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爸爸摔杯子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父母的震惊、不解与担忧,化作无形的压力,透过话筒弥漫开来。
贾武紧紧握着手机,听到最后爸爸气愤的丢下一句“好好的路不走,非要自以为是,你真是逆子呀这就逆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