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官!
狗官!
该死!”
“呸!
楚家满门仁义,竟出了你这等败类,真是 将祖宗颜面丢尽了!”
“这种祸国殃民的东西,早该千刀万剐!”
“苍天有眼!
恶人终有报应!”
“狗官!
可曾想过你也有今日!”
烈日如巨大的熔金火球,高悬于苍穹,将灼热的光线无情地倾泻而下,炙烤着青石板地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
此地今日人山人海,却并非往日市井喧嚣,一种压抑不住的、混杂着恐惧与宣泄的躁动在人群中弥漫。
百姓怒骂不休,一时间人声鼎沸,许多妇人挽着的空竹篮,不必问,里面的东西早己悉数砸到了楚洛书身上。
楚洛书立于简易的刑台上,汗珠如豆,从额角滚落,额头上细密的伤口针扎似的疼,他微蹙着眉,目光淡漠地扫过台下每一张脸,仿佛要将这些人的面容死死刻进心里。
他曾记得这些人,昔日如何绞尽脑汁的巴结奉承,如今他沦为阶下之囚,便成了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谁都能来踩上一脚的存在,他不禁在心里嘲笑,嘲笑着世人,也在嘲笑着自己。
曾几何时,他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夏,绪康西十七年,秋,帝崩,新帝继位,次年改年号成武!
成武元年,夏。
清君侧起!
不论功绩,不论品阶,满朝文武,凡有异心者——诛!
若有求情者——同诛!
一时间,杀的杀,跑的跑,充军的充军,辞官的辞官。
莫说朝堂,举国上下皆人心惶惶。
京都重地,三两日内便可见高门倾覆,朱门被抄,一项项谋逆的帽子扣下来,昔日煊赫,转眼成空。
楚洛书立于朝堂数年,早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如今眼见那些昔日恨不得日日过府、磕头作揖的群臣惶惶不可终日,他却只在府中闭门不出,赏花品茶,姿态闲适。
宽阔的御街两旁,高墙艳瓦依旧,青石板路被岁月与行人踏磨得平整光滑,酒楼茶馆气派非凡。
这京都城看似繁华鼎盛,砖石缝隙间却有野草蔓生,无声地探出头来。
炎阳灼灼,烈日当空。
一名纤瘦男子被两名官兵押着,一步步踏上刑台,他身上那件囚衣污秽破烂,犹如一只勉强挂住的破麻袋。
他素来喜洁,此刻却浑身污浊,与往日那个清贵权臣判若两人,若非与他极为相熟者,绝难认出这竟是曾经那位叱咤风云的楚相。
此前还人人自危、街巷冷清的建安城,却因今日菜市口这一幕,陡然热闹起来。
不过一个多时辰前,空旷的街头,几个官兵簇拥着一辆囚车轧轧而来,木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吱呀声。
原本应当喧闹的街道,此刻静得只剩下这令人齿酸的回响。
咚——!
一声铜锣突兀炸响,随即一道洪亮嗓音撕裂寂静:“大家快出来看啊!
楚家倒了!
狗官楚洛书要被皇上杀头啦——”不知从哪窜出的百姓,提着锣一边奔跑一边嘶声叫喊。
就这一嗓子,仿佛解开了某种封印。
家家户户紧闭的门窗陆续打开,一扇,两扇,五扇,十扇……铜锣声在前开道,看热闹的百姓越聚越多,在一片嘈杂声中,第一枚臭鸡蛋砸上了囚车。
囚车里的人眯起眼,扭头看向来处。
为官多年,乃至权倾朝野,他早己磨去一身书生温文,眼神沉静却自有威势,竟让那扔蛋之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可这畏惧也只一瞬,围观人群安静片刻,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旋即化作更大的喧嚣。
菜叶、鸡蛋、石块……越来越多杂物砸向囚车,百姓的辱骂一浪高过一浪。
押解的官差却避得远远的,全然不管犯人死活,连一声呵斥都无,仿佛视若无物。
百姓见此,也是愈发肆无忌惮起来,囚车一路行去,围观者愈众,投掷叫骂者亦是愈多。
硬物不断砸在囚车和人身上,车里的人脸上己隐隐淌下鲜红血迹,可人群仍无丝毫停手之意。
一切皆因囚车中的人姓楚,建安城百年望族那个楚。
更因他是楚洛书,当朝第一权臣楚洛书。
楚洛书此人,年少时便有云游的术士断言他必非池中之物,此话不假,但若问他是如何个“有为”法,却足可成为市井间一份浓墨重彩的谈资。
身为侯府庶子,不过是个婢女所出的“***货”,自幼病病殃殃,一副早夭之相,弱冠前都全凭府中药饵吊着性命。
谁知就是这么个“痨病鬼”,在其父楚侯爷咽气后不久,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一举夺了本家世袭的爵位,方才弱冠,又得众皇嗣青睐,更获老皇帝恩宠,将当时最受宠的九公主赐婚于他。
未及而立,他便己位极人臣,官至御案宰府,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可惜他有人不做,有福不享,偏要谋那不该谋的福,做那不切实际的梦。
老皇帝驾崩后,他一手扶持明王登基,新帝即位,首倡“清君侧”。
而执行这“清君侧”的人,正是曾任太子伴读、当今的御案宰府楚洛书。
其手段之酷烈,闻者色变,无论有无劣迹,是否政敌,皆罗织罪名,轻则流放八百里,重则满门抄斩,其中自然不乏于对他有害无利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