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泥泞裹着血腥味，狠狠呛入鼻腔时，赵岳猛地睁开了眼。
头顶是灰蒙蒙的天，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呐喊，还有……兵刃劈砍骨肉的闷响。
“杀！
杀尽贪官污吏！”
“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
沙哑的嘶吼像潮水般涌来，赵岳挣扎着想坐起身，却发现右臂传来钻心的疼——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淌着血，混着泥水在身下积成一滩暗红。
这不是他的出租屋，更不是加班后趴在办公桌上的小憩。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粗糙、黝黑，布满老茧和新伤，指甲缝里嵌着泥垢。
身上穿着的，是件破烂不堪的土黄色短褐，胸口用朱砂歪歪扭扭画着个“太平道”的符记。
“黄巾……小兵？”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撞进脑海。
赵岳，一个刚在现代社会卷到猝死的普通社畜，竟然重生了，还成了东汉末年黄巾起义里，最底层、最炮灰的黄巾兵？
他记得自己猝死前，还在看一本关于黄巾起义的史料，里面说这场席卷天下的农民起义，最终因缺乏统一指挥、内部涣散而被镇压，数百万太平道信徒死的死、逃的逃，下场凄惨。
而他现在的身份，就是那数百万炮灰里的一个。
“赵二郎！
发什么呆！
官军冲过来了！”
旁边一个满脸泥污的壮汉推了他一把，壮汉手里挥舞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刀，刀身上还挂着不知是谁的碎肉。
赵岳这才看清，不远处，一队穿着明光铠、手持长戟的官军正列着整齐的方阵，一步步压过来。
阳光下，铠甲反射出冰冷的光，与他们这群拿着锄头、柴刀、甚至只有木棍的黄巾兵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恐惧像冰冷的蛇，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
他不是那些在战场上杀红了眼的狂热信徒，他清楚地知道，眼前这场仗，他们赢不了。
“跑……” 赵岳下意识地吐出一个字。
“跑？”
壮汉瞪圆了眼，脸上露出狂热又悲愤的神情，“赵二郎你忘了张角大师的教诲？
忘了官府怎么逼死我们爹娘的？
今日就是死，也要拉个官狗子垫背！”
说罢，壮汉嘶吼着冲了出去，挥舞着铁刀砍向最前排的官军。
“噗嗤——”长戟轻易地刺穿了壮汉单薄的胸膛，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赵岳的脸。
壮汉的身体软软倒下，眼睛却还圆睁着，似乎带着不甘和不解。
赵岳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死亡的气息如此真切，几乎要将他窒息。
“杀！
为了黄天！”
周围的黄巾兵还在嘶吼着冲锋，像一群扑向火焰的飞蛾。
官军的方阵纹丝不动，长戟组成的死亡丛林不断吞噬着生命，惨叫声、兵刃碰撞声、骨头碎裂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地狱的交响乐。
赵岳被后面的人推搡着，身不由己地向前挪动。
他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有的被劈掉了头颅，有的被刺穿了腹部，滚烫的血溅在他的脸上、身上，带着浓重的腥气。
不行，不能死！
强烈的求生欲压过了恐惧。
他不想死，更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上！
他猛地矮下身子，借着旁边一具尸体的掩护，手脚并用地向侧面爬去。
动作狼狈不堪，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哪里跑！”
一个官军发现了他，厉声喝着，挺戟刺来。
赵岳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向旁边一滚，长戟擦着他的后背刺进泥地里，带起一片泥花。
后背火辣辣地疼，想必是被戟刃划破了。
他不敢回头，连滚带爬地钻进一片混乱的尸堆里，紧紧贴着冰冷的尸体，屏住呼吸。
那官军似乎不屑于追杀一个“逃兵”，骂了句“懦夫”，便转身对付其他冲上来的黄巾兵。
赵岳躲在尸堆里，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他透过尸体的缝隙，看着外面如同绞肉机般的战场，浑身冰冷。
这就是黄巾起义？
这就是所谓的“黄天当立”？
没有慷慨激昂，只有无尽的血腥和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呐喊声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官军的欢呼和对残余黄巾兵的屠杀。
赵岳知道，这场仗，输了。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否则等到官军打扫战场，他这样的活口，只会被一刀枭首。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和恶心，悄悄探出头观察。
官军正在收缴战利品，清理战场，偶尔有几个士兵会用长矛捅刺地上的尸体，确保没有活口。
赵岳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片树林上，那里或许是唯一的藏身之处。
他紧了紧手中不知何时捡到的一块破盾牌，趁着一个官军转身的瞬间，像兔子一样窜了出去，拼尽全力向树林跑去。
“有逃兵！”
“抓住他！”
身后传来呼喊声和脚步声。
赵岳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地跑，耳边的风呼啸着，带着死亡的追缉。
脚下的泥地湿滑难行，他好几次差点摔倒，手臂和腿被树枝划破也浑然不觉。
冲进树林的那一刻，他几乎虚脱，靠在一棵大树上大口喘着气。
回头望去，几个官军追到林边，似乎不愿深入，骂骂咧咧地停住了脚步。
赵岳瘫坐在地上，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没涌上心头，巨大的茫然和无助便将他淹没。
他活下来了，但接下来该怎么办？
天下大乱，烽烟西起，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至少在这个时代看来）的现代灵魂，穿着这身黄巾兵的衣服，就像一个活靶子。
张角三兄弟据说还在巨鹿一带，但以他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找到主力，就算找到了，下场恐怕也和刚才那些炮灰一样。
投靠官军？
他这身黄巾记号，不被首接砍了就算好的。
当流民？
乱世之中，流民的命比草贱，饿死、病死、被兵匪杀死，都是常事。
赵岳抱着头，第一次感到如此绝望。
重生，原来不是什么金手指，而是一场活生生的炼狱开局。
“咕噜噜……”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饥饿感和伤口的疼痛同时袭来。
他低头看了看右臂的伤口，血己经止住了，但伤口周围一片红肿，显然情况不妙。
后背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
必须找到水和食物，处理伤口，否则就算躲过了官军，也活不了多久。
赵岳挣扎着站起身，环顾西周。
这片树林看起来还算茂密，或许能找到些野果，或者水源。
他握紧了那块破盾牌，像是抓住了唯一的希望。
不管怎样，先活下去。
这是赵岳在这个残酷的时代，给自己定下的第一个目标。
而他并不知道，这个简单的目标，将会把他卷入何等波澜壮阔的历史洪流之中。
他的黄巾小兵之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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