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氤氲的水汽尚未完全散去,镜面上重新凝结起细密的水珠,模糊了阿诗娜惊愕的脸。
唯有她刚刚擦拭出的那一块清晰镜面,映照出她锁骨下方那抹刺眼的淡红蝶印。
冰冷的感觉顺着脊椎急速爬升,瞬间冲散了热水带来的所有暖意。
那不是幻觉。
她用手指用力擦拭那块皮肤,甚至用指甲轻轻掐了一下。
印记毫无变化,不红不肿,就像是从血肉深处自然生长出来的图案,安静地贴合着她的骨骼轮廓。
与此同时,腕间那条银蝶项链依旧散发着不容忽视的温热,与浴室空气中的凉意形成鲜明对比。
它不再是冰冷的死物,更像一个活着的烙印。
客厅里再无声响,那声“咔哒”之后,一切重归死寂。
但这寂静此刻却显得无比沉重而充满压迫感。
阿诗娜深吸一口气,胡乱套上睡衣,猛地拉开浴室门。
她的目光如箭般射向客厅的茶几。
那个古朴的木盒,盒盖果然再次打开了。
暗红色的丝绒内衬暴露在灯光下,空空如也。
它像是自己选择了开启,选择了将她纳入某种未知的轨迹。
恐惧攫住了她。
第一个念头是将这诡异的东西立刻丢出去。
她快步走到茶几前,伸手抓向那木盒,也试图解开腕间的项链。
然而,当她的指尖触碰到温润的木盒表面时,一种奇异的平静感忽然流淌过她的心间,驱散了部分恐慌。
那缕熟悉的异香再次淡淡散发出来,萦绕在她鼻尖,带着安抚的意味。
而那条项链,无论她如何用力,银链都纹丝不动地贴合着她的手腕,仿佛己经与她的脉搏融为一体。
那只银蝶吊坠更是温暖得恰到好处,甚至能感觉到极其微弱的、类似心跳的搏动感。
这不是普通的首饰。
母亲的话、外婆的传说、那些她从小听到大却始终嗤之以鼻的关于“蛊”与“家族天赋”的故事,此刻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带着前所未有的真实重量。
她放弃了解开项链的徒劳尝试,转而拿起那个木盒,翻来覆去地仔细检查。
做工精湛,严丝合缝,找不到任何现代工艺的痕迹,更像是某个久远年代的遗物。
除了底部的那个细小凸起,再无任何特别之处。
她把它放在茶几上,退后几步,紧紧盯着它。
什么都没有发生。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变小了,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音。
公寓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
“嗡——”手机突然的震动吓得她几乎跳起来。
不是来电,而是一条短信提示音。
她深吸一口气,抓过手机。
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它选择了你。
小心那些嗅香而来的人。”
冰冷的文字显示在屏幕上,没有任何称呼和落款。
阿诗娜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立刻回拨这个号码。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女声。
她不死心,快速回复短信:“你是谁?
什么东西选择了我?”
消息发送的圆圈转动了几下,最终显示出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发送失败。
她又试了一次,结果依旧。
那个号码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彻底消失了。
寒意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加彻骨。
她感觉自己仿佛落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有人在暗处窥视,并投下了警告,却不肯显露真容。
嗅香而来的人?
是指地铁里和街头那个金瞳男人吗?
还是另有其人?
这一夜,阿诗娜彻底失眠。
她将木盒放进一个抽屉里锁好,但手腕上的项链无法取下。
她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腕间的温热感持续不断地提醒她今晚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她尝试用理性来解释:幻觉、恶作剧、高科技产品、群体心理暗示……但每一个解释在那条仿佛有生命的项链和锁骨上的印记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凌晨时分,在半睡半醒的迷糊间,她仿佛又闻到了那缕异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紧接着,一些混乱的、破碎的画面掠过她的脑海——连绵的青色山峦、摇曳的奇异花草、外婆穿着靛蓝苗服低头研磨药材的侧影、跳动的火焰、低吟的古老歌谣……还有一个模糊的、穿着传统服饰的年轻男子背影,他转过身,眼神哀伤而炽烈……她猛地惊醒,心跳如鼓。
天光己微微发亮,雨停了。
腕间的银蝶依旧温暖,锁骨下的蝶印也依旧存在。
她坐到电脑前,鬼使神差地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苗族”、“银饰”、“蝴蝶”、“特殊图案”、“蛊”……大量信息涌现出来,真假难辨。
她看到许多苗银蝴蝶的图片,但没有任何一款与她腕间的完全相同,尤其是翅膀上那些幽蓝色的、仿佛内蕴星光的奇异宝石。
关于“蛊”的内容更是光怪陆离,多是些猎奇传说和小说臆想。
首到她点进一个冷门的、设计古朴的文化研究论坛,看到一篇关于苗族分支图腾崇拜的帖子,里面提到某些古老的家族会有独特的、传承性的守护符号,往往与自然生灵有关,蝴蝶是其中较为常见的一种,象征着灵魂、蜕变与联结。
帖子下面附了一张非常模糊的黑白照片,据说是某个苗族古寨的百年祭坛石刻拓片。
那石刻的中央,赫然刻着一只展开翅膀的蝴蝶,其轮廓和神韵,与她腕间的吊坠、锁骨上的印记,惊人地相似!
阿诗娜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一连几天,阿诗娜都生活在一种恍惚和警惕之中。
她尝试用粉底遮盖锁骨下的印记,穿上长袖衣服挡住手腕的项链。
她照常上班、加班、修改设计稿,但注意力再也无法完全集中。
那缕异香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个陌生的号码也没有再发来信息。
那个雨夜的金瞳男人仿佛人间蒸发。
都市依旧车水马龙,仿佛那晚的一切都只是她压力过大产生的臆想。
但她知道不是。
项链的温热感和皮肤的印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
她开始变得有些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在窥视自己。
下班回家时,她会特意绕点路,留意身后是否有人跟踪。
乘坐地铁时,她会下意识地搜寻是否有那个身影,或者闻到那特殊的香气。
然而,什么都没有。
首到周五晚上,公司为一个成功结束的项目举行了小型庆功宴。
在喧闹的餐厅里,同事们的笑闹和酒杯碰撞声中,阿诗娜正心不在焉地听着旁边同事的八卦,目光无意间扫过餐厅入口。
她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刚刚走进来,被经理热情地迎住。
那人穿着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举止优雅,正与经理握手寒暄。
经理的声音隐约传来:“顾总大驾光临,真是让我们蓬荜生辉啊!”
那男人微微侧头,露出完美的侧脸轮廓。
不是那个雨夜的金瞳男人。
但阿诗娜的呼吸却屏住了——在他转动头部的那一刻,她清晰地看到,在他挺括的白衬衫领口上方、耳后下方的脖颈处,露出一小片深色的、线条奇特的刺青。
那图案的风格,与她木盒上的雕刻纹路,以及她梦中见过的那些模糊意象,惊人地属于同一种古老的美学体系!
仿佛感应到她的注视,那位被称为“顾总”的男人忽然转过头,目光精准地穿过喧闹的人群,首首地落在了阿诗娜的脸上。
他的眼神深邃而锐利,带着一种审视和一丝难以名状的兴趣。
阿诗娜腕间的银蝶,毫无预兆地、剧烈地灼热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