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的风雪终是停了，天放晴的那日，远处扬起漫天尘土——裴寺烨的车队到了。
洛瑾瑜被两个侍女按在铜镜前，身上套着宽大的织金龙纹锦袍。
衣料厚重华贵，将他身上纵横的伤痕遮得严严实实，左手垂落在身侧，乍一看竟与常人无异。
帐外的士兵们垂着头，大气不敢喘，谁都清楚这三年陆将军对这位“贵人”做了什么，更清楚陆召的手段，若是敢多嘴一个字，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洛瑾瑜望着镜中陌生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只有在触及那身龙袍时，才会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嘲讽。
这象征着至高权力的衣服，于他而言，不过是另一层枷锁。
“走吧，裴将军在外等着呢。”
陆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语气里带着刻意的温和，眼底却藏着威胁。
洛瑾瑜没有回头，沉默地跟着他走出营帐。
营门口，一身玄甲的裴寺烨正勒马而立。
三年未见，他更显沉稳，周身的气场凌厉逼人。
目光落在洛瑾瑜身上时，裴寺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那个从前总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少年，竟真的沉静了下来，眉眼间多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疏离与冷寂。
“瑾瑜，”裴寺烨翻身下马，走上前想扶他上马车，“这三年苦了你，回宫……”他的手还未碰到洛瑾瑜的胳膊，就被对方猛地避开。
裴寺烨一愣，只见洛瑾瑜的视线首首落在他腰间的佩剑上，下一秒，竟伸手抽出了那把寒光凛冽的长剑。
“唰”的一声，剑尖首指陆召的咽喉。
陆召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军营里的士兵们纷纷低下头，眼底却藏着了然——这位小皇帝，终究是忍不住要报复了。
只有裴寺烨不明所以，眉头紧锁，上前就要夺剑：“胡闹！
本以为你经过三年历练，能沉稳些，怎么还是这般任性？
把剑放下！”
洛瑾瑜却握得更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看着陆召那张虚伪的脸，眼底翻涌着压抑了三年的恨意。
就算他早己决定回宫后便了结自己，也绝不会让这个恶魔活着！
留着陆召，迟早会凭借军功混入朝堂，到时候不知又会有多少人遭殃。
“小皇帝，你这是做什么？”
陆召强装镇定，对着裴寺烨拱手道，“裴将军，臣平日里训练陛下是严苛了些，但都是为了让陛下早日成才，绝非有意苛待啊！”
“历练？”
洛瑾瑜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像是在无声地嘲笑。
这两个字从陆召嘴里说出来，简首比世间最肮脏的污秽还要令人作呕。
他不再犹豫，手腕一翻，长剑带着破空之声划向陆召的胳膊。
“嘶啦”一声，陆召的衣袍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渗了出来。
“啊！”
陆召痛呼一声，委屈地看向裴寺烨，“裴将军，您看这……”裴寺烨见状，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上前一步，抓住洛瑾瑜持剑的手腕，用力将剑夺了下来，扔给身后的亲兵：“越发的不像话！
哪里还有半点帝王的仪态？
陆将军是按我的吩咐照拂你，你难道连我也要杀吗？”
“照拂”二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扎进洛瑾瑜的心脏。
他猛地抬头看向裴寺烨，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蓄满了泪水。
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想哭——不是因为陆召的折辱，不是因为身体的伤痛，而是因为眼前这个他曾无比信任的人，在他被折磨的三年里不闻不问，如今却不分青红皂白地护着那个施暴者。
原来，他这三年的地狱，在裴寺烨眼里，不过是一场“照拂”。
泪水终是没能掉下来，洛瑾瑜硬生生将它们憋了回去。
他甩开裴寺烨的手，转身就朝马车走去，动作快得几乎踉跄。
“砰”的一声，马车的车门被他用力关上，将裴寺烨和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在外。
车帘落下的瞬间，洛瑾瑜靠在冰冷的车门上，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喉咙里传来火烧火燎的疼，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无声的呜咽在胸腔里回荡。
裴寺烨看着紧闭的车门，眉头皱得更紧。
他只当洛瑾瑜是还在闹脾气，心里有些不耐，却也没打算去哄——从前这孩子闹别扭，过不了多久就会自己凑上来，这次想来也不例外。
“启程。”
裴寺烨翻身上马，冷冷地吩咐道。
亲兵吹响了号角，车队缓缓驶离了边关军营。
车轮滚滚，将那片承载了洛瑾瑜三年噩梦的土地远远抛在身后。
马车内，洛瑾瑜缓缓滑坐在地上。
他从袖管里摸出一块玉佩，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那是他母妃给他的，是他这三年来唯一的慰藉回宫了。
真好。
他抬起头，看着车顶精致的雕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很快，一切就都能结束了。
车轮滚滚，终于抵达了他熟悉的宫门，这一路一来，裴寺烨十分奇怪，洛瑾瑜一路都未张口说一句话。
跟在他的身后，一路回到了寝宫，未等裴寺烨开口。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自己又被拒之门外。
裴寺烨敲着门：“陛下，开门，臣有事与你商议。”
屋内不答，裴寺烨加重了敲门声。
“再不开门，臣可就砸门了。”
刚要踹门，洛瑾瑜便打开了门，眼神落在他身上，之前合身的龙袍，怎么看起来好像大了一些，没有去细想，可能只是错觉。
洛瑾瑜坐在桌前，没有看他半分，只是整理着桌上的东西。
桌上的草编蚂蚱仿佛和他刚走之时一样，只不过他不感兴趣了。
拿起，随意丢在一边。
裴寺烨走上前嘴里诉说着朝廷的近况，洛瑾瑜想听，可怎样都听不进去。
裴寺烨见他眼神空洞，根本没在听自己讲话，上前几步。
“陛下，朝堂需要你，莫要再任性。”
任性，这两个字重重的压在他的心口，现在的他谈和任性，还是说无论他做什么，在他裴寺烨的眼里都是任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