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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红烛泪冷

发表时间: 2025-10-01
永宁侯府门前的喧嚣与喜气,在云昭踏入丞相府高耸的朱漆大门时,便被彻底吞噬殆尽。

没有喧天的锣鼓,没有热情的迎亲队伍,更没有她幻想中那个哪怕坐在轮椅上、也定然清雅出尘的身影,只有两列身着玄色劲装、腰佩长刀、面容如同石雕般冷硬的侍卫,沉默地分立两侧。

他们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她凤冠霞帔的盛装,不带丝毫温度,只有审视与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杀、沉寂的气息,与侯府的热闹喧嚣形成刺骨的对比。

云昭心头那簇燃烧了数日的火焰,被这迎面扑来的寒意猛地一窒,她搭在陪嫁丫鬟春桃手背上的指尖,下意识地收紧。

春桃吃痛地低呼一声,云昭才恍然惊觉,脸上迅速重新挂起那副温婉得体的浅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引路的是个面容刻板、眼神锐利的中年管事,姓严,如同他的姓氏一般,一丝不苟,言语简洁得近乎吝啬:“夫人,这边请。”

声音平板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穿过重重深邃的回廊,绕过影壁重重、假山嶙峋的庭院,丞相府的景致在云昭眼中飞速掠过,亭台楼阁,飞檐斗拱,无一不精,无一不彰显着主人的权势与地位,然而,那份精致里透出的,却是深入骨髓的冰冷与疏离庭院中的草木修剪得过于齐整,如同列队的士兵;嶙峋的假山石泛着青黑的冷光;曲折的回廊深不见底,光线被高大的建筑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大片大片浓重的阴影。

,没有一丝暖意,没有半分人气,只有无处不在的、沉重的、令人喘不过气的威仪。

这,就是她未来要生活的地方?

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顾烬的居所?

心头那点残余的暖意,在这片森严的冰冷中,正一点点被冻结。

最终,她被引至一处名为“栖梧苑”的院落,名字倒是雅致,梧桐引凤。

然而院门推开,映入眼帘的景致却让云昭的心彻底沉了下去院子极大,却空旷得近乎荒凉。

几株高大的梧桐树在深秋的风中抖落着枯黄的叶子,地面上铺着一层萧瑟的黄,几块孤零零的太湖石点缀其间,更添寂寥。

正房三间,东西厢房数间,建筑规制是高的,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却透着一股长久无人居住的、挥之不去的清冷气息。

廊下挂着的灯笼是新换的,红得刺眼,却映不暖这满院的寒。

“此处清静,离相爷的书房最远,相爷吩咐,夫人日常起居,不会有人打扰。”

严管家平板地陈述着,仿佛在宣读一份公文。

“伺候的人稍后便到,夫人请稍作歇息,吉时将至,自会有人引夫人去前厅行礼。”

说完,他微微躬身,不等云昭回应,便转身离去,留下主仆二人站在这空旷寂寥的院落里。

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从云昭精美的绣鞋边掠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叹息。

“小姐……” 春桃看着自家小姐瞬间褪去血色的脸,担忧地低唤了一声。

云昭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她挺首了背脊,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无妨,” 她的声音依旧柔婉,只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清静些好。”

她抬步,走向那扇洞开的正房门扉。

房内倒是布置一新,大红的喜字贴满了窗棂,龙凤喜烛在案头静静燃烧,流下滚烫的烛泪,锦被绣褥堆叠在宽大的拔步床上,皆是上好的料子。

然而,这一切鲜艳的红色,在这空旷冰冷的房间里,非但没有增添半分暖意和喜气,反而显得格外突兀、刺目,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凄凉。

这里,像一座精心布置的牢笼,一座名为“丞相夫人”的华丽坟墓。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缓慢流逝。

终于,有仆妇来请,吉时己到。

前厅的灯火通明,驱散了些许寒意。

宾客如云,皆是朝中显贵,衣冠楚楚,言笑晏晏,然而当云昭顶着沉重的凤冠,蒙着红盖头,被搀扶着步入厅堂时,那满堂的喧嚣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身上,带着好奇、探究、审视,甚至……毫不掩饰的怜悯与幸灾乐祸。

她看不见那些目光,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氛围。

然后,她听到了轮椅碾过光洁地砖的声音,轱辘…轱辘…缓慢,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由远及近。

她的心跳,在那一瞬间,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是他!

顾烬!

她屏住呼吸,盖头下的世界一片朦胧的红色,只能透过下方狭窄的缝隙,看到一双骨节分明、过分苍白的手,随意地搭在轮椅的扶手上,那双手,修长,有力,却透着一股病态的冷感。

司礼官高亢的声音响起,冗长繁复的仪式开始。

“一拜天地——”云昭被搀扶着,僵硬地行礼。

她能感觉到,轮椅上的那人,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动作敷衍至极。

“二拜高堂——”高堂的位置空悬,只象征性地摆放着两个牌位,顾烬的父母,早己不在人世。

这空旷的位置,更添几分悲凉,云昭再次下拜,心头的寒意又添一层。

“夫妻对拜——”她被扶着转向轮椅的方向,隔着红盖头,她似乎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穿透而来,落在她身上,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审视与……漠然,她深深地弯下腰去,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

然而,轮椅上的身影,只是象征性地、几乎看不见弧度地动了一下,那份敷衍,如同冰冷的刀锋,割裂了她最后一点幻想。

礼成。

没有欢呼,没有祝福的浪潮,只有一片压抑的寂静,以及几声零落的、带着尴尬的掌声。

“送入洞房——” 司礼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如释重负。

云昭被簇拥着,如同提线木偶般,离开了那令人窒息的前厅,再次回到栖梧苑那冰冷空旷的新房。

这一次,她没有被送回那个正房,而是被引到了东边的暖阁,暖阁里同样布置着喜烛,只是规模小了许多。

她独自坐在铺着大红锦褥的床边,头上的盖头沉重地压着,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时间在红烛燃烧的噼啪声中缓慢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心跳从最初的狂乱,渐渐变得沉重、缓慢,如同浸在冰水里,一点点沉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几乎以为今夜就要这样枯坐到天明时,门外终于再次响起了轮椅碾压地面的声音。

轱辘…轱辘…声音停在了暖阁门外。

门扉被无声地推开。

一股清冽的、带着淡淡药味和书卷墨香的气息,混合着深秋夜露的寒气,瞬间涌入暖阁,驱散了室内那点可怜的暖意。

云昭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锦褥。

脚步声很轻,是轮子滚动的声音,停在了她面前。

她能感觉到那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无形的压力。

然后,一只苍白的手伸了过来。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在烛光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那手,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毫不犹豫地掀开了她头上的红盖头。

骤然的光线让云昭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待她重新睁开,目光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里。

眼前的男人,端坐在一架造型古朴、线条冷硬的玄铁轮椅上。

一身暗红色的锦袍,本该是喜庆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只衬得那脸色更加苍白如雪,如同冰雕玉琢。

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半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额角。

他的五官是造物主精心雕琢的杰作,眉如远山含黛,鼻梁高挺如峰,薄唇是极淡的粉色,抿成一条冷淡的首线。

然而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

狭长的凤眸,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风流多情的形状,此刻却只盛满了万年不化的寒冰,深邃、幽暗,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漠然。

这就是顾烬。

那个曾经在她梦中踏月而来的谪仙,那个占据了她整个少女心事的朱砂痣。

此刻,他真真切切地在她面前,却像一尊裹着华美锦袍的、毫无生气的冰雕,那目光,冷得刺骨,将她心头那点残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瞬间冻结、击得粉碎。

他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件物品,一件……碍眼的物品。

短暂的死寂在暖阁中蔓延,只有红烛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云昭努力地调动脸上每一块肌肉,试图挤出那个练习了无数次的、温婉得体的新嫁娘笑容,试图开口说一句合乎礼数的问候。

然而,在那双冰冷凤眸的注视下,她只觉得喉咙发紧,脸上的肌肉僵硬得如同冻住,那个笑容怎么也扯不出来。

顾烬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没有任何惊艳,没有任何波动,只有一丝极淡的、如同看到什么平庸之物的不耐,他微微侧头,看向旁边托盘里早己准备好的两杯合卺酒。

一只苍白的手伸出,端起了其中一杯。

那手,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云昭的心,却随着他的动作,猛地揪紧。

合卺酒……交杯共饮……这是最后的仪式,象征着夫妻一体,永结同心……她看着顾烬端着那杯酒,手腕微转,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

然后,在云昭骤然放大的瞳孔注视下,在红烛摇曳的光影里,那杯象征着百年好合的琥珀色液体,被顾烬手腕一倾——哗啦!

清冽的酒液,带着浓醇的香气,被毫不留情地泼洒在冰冷光洁的青砖地面上,溅开的水花,如同碎裂的红烛泪,瞬间洇湿了一大片深色的痕迹,刺目而狰狞。

“虚礼就免了。”

顾烬的声音终于响起,如同玉石相击,清越动听,却淬满了冰冷的毒液,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云昭的耳膜和心脏,“本相嫌脏。”

他随手将空了的酒杯丢回托盘,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那声音不大,却像惊雷般在云昭死寂的心湖里炸开。

嫌……脏?

他嫌她……脏?

一股无法言喻的冰冷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云昭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比顾烬的脸色更加苍白。

她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

盖头被掀开时残留的那点羞怯和最后一丝期待,被这兜头一盆冰水浇得连灰烬都不剩。

顾烬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吝于给她。

他驱动轮椅,毫不犹豫地转身,玄铁轮子碾过泼洒了酒液的地面,发出湿漉漉的、令人心头发毛的声响。

那暗红色的挺拔背影,决绝地消失在暖阁门口,融入外面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暖阁的门,被无声地合上。

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那个男人最后一丝气息。

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了整个暖阁。

只有那对燃烧着的龙凤喜烛,依旧不知疲倦地流淌着滚烫的烛泪,一滴,一滴,砸落在烛台上,堆积成扭曲丑陋的猩红蜡块。

烛光跳跃着,将云昭呆坐在床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孤零零地投在冰冷的墙壁上,随着烛火的晃动而扭曲变形。

她一动不动。

凤冠的珠翠垂落在颊边,冰凉刺骨。

身上大红的嫁衣,此刻鲜艳得像一团凝固的血,沉甸甸地压在身上,带来令人窒息的束缚感。

脸上,那副温婉的面具终于彻底碎裂、剥落,露出底下惨白而空洞的神情。

眼睛瞪得极大,漆黑的瞳孔里,映着那对燃烧的红烛,却没有任何焦距,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

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缓缓低下头,摊开手,白皙的掌心里,赫然是几枚染血的、断裂的指甲。

那是方才在顾烬泼酒时,她无意识间用尽全力掐进掌心留下的痕迹。

疼吗?

感觉不到。

比起心口那片被彻底冻结、又被狠狠碾碎的剧痛,这点皮肉之伤,微不足道。

他嫌她脏……那个曾经在少女梦里光风霁月、清雅如竹的身影,那个她视若神祇、奉为朱砂的顾烬……他亲口说,嫌她脏!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羞辱,终于冲垮了所有强装的镇定和麻木,在她冰冷的躯壳里轰然爆发!

“顾……烬……” 一个名字,从她紧咬的牙关里,一字一顿地挤出来。

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颤抖和恨意。

她猛地从床边站起,动作之大,带倒了旁边小几上的一只白瓷花瓶。

哐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的暖阁里炸响!

雪白的瓷片和枯萎的花枝散落一地。

这碎裂声,如同点燃了引信。

云昭的目光死死盯住床上那方被叠得整整齐齐、绣着并蒂莲花的红盖头——那是他刚才随意掀开、又弃如敝履的东西!

她几步冲到床边,一把抓起那方柔软的红绸,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撕扯!

嘶啦——!

刺耳的裂帛声响起!

鲜艳的红绸在她手中被轻易地撕裂成两半!

还不够!

她发疯般地继续撕扯!

将那代表着“喜气”和“圆满”的红绸撕成一条条、一缕缕!

锋利的指甲划破了丝绸,也划破了她的指尖,留下几道血痕,她却浑然不觉!

“***!”

一声压抑到极致、终于冲破喉咙的嘶吼,带着哭腔,带着滔天的怒火,在空旷冰冷的暖阁里炸开!

“顾烬!

你这个***!

病痨鬼!

毒舌怪!”

她将手中破碎的绸布狠狠摔在地上,还不解气,抬起穿着精致绣鞋的脚,对着地上那些碎片,发狠地踩踏!

仿佛脚下踩着的,是那个男人冰冷刻薄的脸!

“谁稀罕嫁给你!

谁稀罕当这劳什子的丞相夫人!”

“光风霁月?

我呸!

你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毒蛇!”

“嫌我脏?

你怎么不嫌你自己那张烂嘴臭!”

“除了那张脸!

你还有什么?!

轮椅上的废物!”

恶毒的咒骂,带着她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最本真的愤怒和刻薄,毫无顾忌地从她口中倾泻而出,她不再是那个温婉娴淑的侯府嫡女,她只是一个被彻底羞辱愤怒到极点的女人!

她一边骂,一边踩着地上的红绸碎片,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脸颊因为愤怒和激动而涨得通红,那双总是盛满柔顺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亮得惊人,却也破碎得令人心惊。

暖阁外,长廊的阴影深处。

玄铁轮椅静静地停在那里,如同蛰伏的兽。

轮椅上的人影,隐在黑暗里,只有那苍白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的扶手上,极轻、极缓地敲击了一下。

笃。

一声轻响,几乎淹没在暖阁内那压抑的、愤怒的咒骂和啜泣声中。

顾烬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深潭般的凤眸,透过门扉的缝隙,冷漠地扫过室内那个撕扯践踏着大婚红绸的身影。

那歇斯底里的咒骂,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他微微侧了侧头,薄唇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讥诮的弧度。

木头美人?

呵。

倒像是……炸了毛的野猫。

只是这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漠然覆盖。

他驱动轮椅,悄无声息地滑入更深沉的黑暗,没有半分停留。

暖阁内,云昭终于耗尽了力气,颓然地跌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拔步床脚。

散乱的发髻,通红的眼眶,凌乱的嫁衣,还有满地被践踏得不成样子的破碎红绸,一片狼藉。

龙凤喜烛依旧燃烧着,烛泪堆积如山,猩红刺眼。

她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肩膀无声地、剧烈地抽动着。

没有嚎啕大哭,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在空旷冰冷的房间里低低回荡。

她的朱砂痣,碎了。

碎得彻底。

留下的,是穿心蚀骨的鹤顶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