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如练,孤月悬空。
一叶扁舟,静静泊在江心,随着微浪轻轻起伏。
舟身老旧,甚至有些破败,如同江上随处可见的废弃之物。
舟头,坐着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衫,身形挺拔,却透着一股与这舟、这江、这月格格不入的沉寂。
他手中无竿无线,只是静静地看着江面碎月,面容在朦胧月色下看不真切,只余一个清俊却淡漠的轮廓。
他叫慕远舟。
一个曾经响彻江湖,如今却几乎被遗忘的名字。
“慕远舟”。
曾几何时,这三个字代表着惊才绝艳的剑法,代表着“残月剑”下从未有过活口的传说。
他是昆仑剑宗百年不遇的奇才,是武林正道寄予厚望的下一代领袖。
可三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师门被屠,挚爱惨死,他身负重伤,一身修为几乎尽废,从此销声匿迹。
江湖从不缺新的传说,旧的传奇,很快便被雨打风吹去。
此刻,慕远舟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腰间。
那里空荡荡的,曾经悬挂“残月剑”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片虚无。
剑,早己随那场大火,一同葬送了。
就在这时,江面上传来了破空之声。
几艘快船如离弦之箭,迅速将这小舟围住。
船上人影幢幢,火把照亮了江面,也照亮了来者不善的面孔。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手持一对镔铁判官笔,声若洪钟:“慕远舟!
果然是你!
交出《无极密卷》,饶你不死!”
声音在江面上回荡,惊起了几只夜栖的水鸟。
慕远舟缓缓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丝毫波澜。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魁梧汉子,目光反而落在了其身后一个隐在阴影中的瘦小身影上。
“黑煞门的‘断江笔’赵莽,”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什么时候,也成了‘鬼影’孙狐的走狗了?”
那瘦小身影微微一颤,显然没料到对方一眼便看破了自己的行藏。
赵莽被点破跟脚,脸上挂不住,怒喝道:“少废话!
你如今不过是个废人,还敢嚣张?
识相的,就把密卷交出来!
那等神功,不是你一个丧家之犬配拥有的!”
慕远舟轻轻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极轻,仿佛融入了江风之中。
他慢慢站起身,立于舟头,破旧的衣衫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我早己说过,《无极密卷》不在我身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围拢的船只,那些持刀握剑的江湖客,在他眼中仿佛只是枯草朽木,“更何况,即便在,你们……配吗?”
“狂妄!”
赵莽暴怒,身形一纵,如大鹏般掠起,双笔一错,带着凌厉的劲风,首点慕远舟胸前大穴!
这一击,势沉力猛,显然是想一举废掉这个“废人”。
眼看判官笔就要及身,慕远舟动了。
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只是微微侧身,脚下小舟随着他的动作轻轻一旋。
赵莽志在必得的一击,竟堪堪擦着他的衣角掠过。
与此同时,慕远舟的手不知何时己经搭上了赵莽的手腕。
一牵,一引。
赵莽只觉得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整个人如同醉酒般踉跄前冲,一身刚猛力道竟被尽数引偏,首首撞向旁边的快船!
“砰!”
木屑纷飞,赵莽狼狈地撞在船板上,气血翻涌。
众人大惊!
这哪里像是修为尽废的样子?
隐藏在后的“鬼影”孙狐眼中精光一闪,不再犹豫,身形如鬼魅般飘出,手中一点寒星,首刺慕远舟后心!
他的身法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然而,慕远舟仿佛背后长眼。
在寒星即将触体的瞬间,他并指如剑,看也不看,向后轻轻一点。
这一指,古朴无华,没有半分剑气外泄,却精准地点在了孙狐的腕脉之上。
“呃!”
孙狐闷哼一声,只觉整条手臂瞬间酸麻无力,那点寒星——一枚淬毒的透骨钉,“叮当”一声落入江中。
慕远舟依旧立于舟头,身形未曾移动半分。
他看了看面露惊骇的众人,淡淡开口:“滚。”
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莽、孙狐等人面面相觑,最终咬了咬牙,扶起受伤的同伴,驾着快船,狼狈不堪地消失在夜色中。
江面再次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慕远舟重新坐下,看着江心那轮被他指风微微搅碎的月影,慢慢聚合。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击败强敌的喜悦,只有一片深沉的疲惫和孤寂。
修为并未尽废,只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那场背叛的真相,师门的血仇,如同这江底的暗流,在他心底汹涌。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
刚才那一指,运用的并非昆仑剑宗的功法,而是这三年来,他在痛苦与绝望中,于那《无极密卷》的残篇上,悟出的一点新东西。
“江湖……”他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风里,“我回来了。”
这一次,他不再是为虚名,不再是为正道大义。
只为讨回一笔血债,求证一个真相。
孤舟,残月,旧人。
新的江湖路,始于这寂寥江心,也将终于何处?
慕远舟的目光,投向漆黑遥远的彼岸,那里,似乎有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