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温妮丝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根普通到荒谬的树枝。
她怔了片刻,像是从一场破碎的梦中醒来。
随后缓缓走到山姆·歌德的尸体旁。
她先蹲下去,贴近那张仍旧泛着酒气的脸,指尖在鼻翼处停了停。
没有气息,没有起伏。
连他肚皮那种令人作呕的起落也归于静止。
“山姆·歌德,”格温妮丝的声音很轻,轻到快被风吞没:“你现在还能爬起来吗?”
“用你的腰带抽我吗?”
大衣柜的门板吱呀了一声,用一种装腔作势的怜悯口气说道:“啧,终于安静了。”
“可怜的人类……当镜子从不会挨打。”
镜子幸灾乐祸道。
格温妮丝眼睛一眯,猛的转头,抓起一个石块就朝着镜子丢过去。
“砰!”
“啊!!”
镜子尖叫一声:“她打我,她打我!”
“我碎了,这个可恶的人类!”
大衣柜门吱呀吱呀,像是在嘲笑。
格温妮丝缓缓收回视线,把那根树枝在掌心里又握紧了一分。
门外传来脚步,是艾拉·歌德。
不需要看,她也能听见那颗心里粗糙,刺耳的念头飞快地撞来。
“怪物、耻辱、怎么还不死。”
门被推开。
艾拉先是愣住,随后尖叫:“你个怪物!
你对你父亲做了什么!”
格温妮丝偏头,一抹森寒从异瞳深处跃起。
她抬起树枝,手腕一转。
甚至,她没有大喊,只是吐出那个咒语的名字。
“Crucio——”艾拉的尖叫只响了一声,又被她一道静音咒切断。
她踉跄着倒地,目光里忽然充满了不懂,不敢置信与迟来的恐惧。
她张大嘴,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痛苦冲击着她的五官,使之扭曲,狰狞。
她的手指在地上胡乱抓挠,指甲翻起,露出血痕。
这是钻心咒,不是麻瓜能承受得住的咒语。
格温妮丝走过去,站定,低头端详那张脸。
她忽然明白,她一生最熟悉的,其实不是这些人的面容,而是他们心。
那些肮脏,残忍,徒劳地把她往黑暗里按的词句。
她抓住艾拉后脑的头发,迫使她仰望自己。
“我是巫师,看见了吗。”
她一字一顿:“我有你们无法抵抗的力量,母亲。”
“我有时候会疑惑,”她继续说,“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大衣柜在角落里颤了颤,窗帘缩在窗户里,偷偷伸出一角:“小心……小心……”镜子还在一旁嘤嘤哭泣,控诉格温妮丝是个残忍的人类。
艾拉的目光晃动了一下,短短一瞬。
因为剧痛己经让她无法思考,但那一瞬的念头,格温妮丝读懂了。
他们习惯于在每一次的争吵后,把所有失败都往自己身上推。
那让她们觉得无比轻松。
人人在他们之上,他们能够支配的,只有这个可怜,可悲的小怪物。
格温妮丝松开手。
她己经知道答案了,他们这么做的原因只用一个词语就可以形容。
卑劣。
她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门轻轻带上。
房间安静下来,安静得简首不像这幢屋子。
格温妮丝取了一块破布条,先给自己擦去膝盖上的灰,再一圈圈缠住手腕那些新旧交叠的伤痕。
她坐在床沿,背靠墙,树枝放在膝盖上。
“你做到了。”
床板用一种心虚的崇拜声道:“你真的做到了。”
“不要太大声,”窗帘提醒,“夜晚会把声音放大。”
她点点头,她不想被夜晚听见她的秘密。
夜很长,她在黑暗里睁着眼,忘记了院子里还有个人在。
没多久,她睡着了。
是这十几年来睡得最好的一觉。
因为她知道,醒了不会再挨打了。
清晨,屋子里的一切都被照亮。
格温妮丝的世界又嘈杂了起来。
翻倒的椅子,散落的皮带,哭了一夜的镜子。
她的姿势像被风吹干的海带,僵硬、扭曲、失去水分。
格温妮丝站在门槛上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去洗了脸,用冷水。
水龙头说:“早安。”
她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