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霍岩在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
“许小姐?你想通了?”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红肿的脸颊,忽然笑了。
陈烬打得真狠。
十年的感情,抵不过一个认识两个月的女人。
“陈烬那批从金三角过来的进口药品,今晚十一点到三号码头。”
我看着窗外,陈烬正小心翼翼地扶着温雅上车。
霍岩很快就抓住了重点。
“运输路线呢?”
我的声音平静。
“码头,时间,路线。”
“我要你的人,活着把货带走。”
霍岩在电话那头大笑起来,声音里满是兴奋。
“够爽快!许小姐,你放心!事成之后,陈烬南边的市场,分你三成!”
“不必。”
我挂了电话,删除了所有通话记录。
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他的钱和地盘。
我要他知道,失去我的代价。
回到别墅,陈烬最信任的副手阿森已经等在了那里。
他看到我红肿的脸颊,眼神闪躲,不敢直视。
“知意姐,这是烬哥让我给您的。”
他递给我一份文件,语气恭敬又带着为难。
“城东那几家夜场和一套半山别墅,都转到您名下了。”
我接过文件,连看都没看,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告诉陈烬,他给的东西,我嫌脏。”
阿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跟了陈烬七年,跟了我也有七年。
他知道,陈烬这次是真的惹毛我了。
当晚,我亲自去了码头。
咸湿的海风吹在脸上,吹得我被打的脸颊生疼,却也让我无比清醒。
我的人,和霍岩的人,早已埋伏在集装箱的阴影里。
十点五十分,陈烬的车队准时出现。
带队的是他另一个极为信任的副手,光头强。
这个人我认识,当年还是我介绍给陈烬的。
他们完全没有防备,验货,交接,一切都按照流程进行。
我用望远镜看着光头强熟练地打开货箱,心里涌起一阵讽刺。
陈烬对我的防备,还真是一点都没有。
就在他们打开其中一个货箱,准备验货的瞬间。
我按下了对讲机。
“动手。”
一瞬间,霍岩的人马从四面八方涌出,枪声瞬间划破了港口的夜空。
我坐在远处高地的车里,用望远镜看着那批价值数亿的货,被霍岩的人迅速搬上快艇。
现场一片混乱,枪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陈烬的副手光头强在混战中腹部中枪,倒在血泊里。
他临死前,似乎看到了我这个方向。
即使隔着那么远,我仿佛也能读懂他眼神里的不可置信。
我放下望远镜,发动汽车,面无表情地驶离。
后视镜里,码头的方向,火光冲天。
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屏幕上闪烁着“陈烬”两个字。
我直接按断。
陈烬,今晚,只是个开始。
6
一夜之间,陈烬损失惨重。
货被截,人死了大半,地盘动荡,人心惶惶。
他被多年的死对头霍岩狠狠摆了一道,颜面扫地。
整个道上都在看他的笑话。
我听阿森说,陈烬昨晚一夜没睡,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
连他最珍爱的那套紫砂茶具,也碎了一地。
那套茶具,还是我当年花三个月工资给他买的生日礼物。
现在想想,真是讽刺。
陈烬疯了一样找我。
我没躲。
就在我们曾经最爱去的那家老旧的茶餐厅等他。
我提前半小时到了茶餐厅,点了两杯奶茶。
一杯给我,一杯给即将到来的陈烬。
老板娘认识我们,看我一个人坐着,还贴心地问要不要先收起另一杯。
我摇头,“他会来的。”
就像十年前那样,无论多晚,他都会来接我下班。
他冲进来的时候,浑身都带着暴戾的杀气。
餐厅里零星的几个客人都被他吓得不敢出声。
我想起十年前,我也是这样怕他的。
那时候他刚从监狱出来,身上带着让人胆寒的戾气。
是我一点点温暖了他,让他学会了笑。
现在看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陈烬径直走到我面前,椅子被他踢得发出刺耳的声响。
“是你做的?”
我慢条斯理地喝着杯里已经凉掉的奶茶,抬头看他。
“是我。”
他的脸瞬间变得铁青。
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死死地抵在冰冷的墙壁上。
“为什么?许知意!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他的声音嘶哑。
我因为缺氧而涨红了脸,却艰难地笑了起来。
袖子里,一片锋利的刀片悄无声息地滑入我的掌心。
这是陈烬教我的防身技巧。
没想到有一天,会用在他身上。
我反手一送,刀刃抵在了他心口的位置。
“你教我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对叛徒,要斩草除根。”
陈烬的身体猛地一僵,掐着我脖子的手,下意识地松了力道。
空气重新涌入肺里,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滔天的愤怒,有无法理解的困惑,还有我不懂的痛苦。
“叛徒?”
他自嘲地笑了,笑声里满是荒凉。
“我为你坐了十年牢,为你挡过刀,为你从一无所有拼下这片江山,你说我是叛徒?”
我将手里的刀片又往前送了一分。
冰冷的触感让他皱起了眉。
“那温雅呢?”
“你为她打我,为她跟我说到此为止,这又算什么?”
陈烬沉默了。
良久,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疲惫。
声音沙哑得厉害。
“那不一样。”
“是吗?”
我收回刀片,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很快,你就会知道,没什么不一样。”
我转身离开,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
走到门口时,我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个曾经为我遮风挡雨的男人,现在看起来如此陌生。
我知道,他会去查。
而我布下的线索,会把他引向一个他无论如何也意想不到的真相。
7
陈烬开始疯狂地调查内鬼。
他动用了所有的力量,审问了所有参与那晚行动的活口。
甚至不惜对自己人用了手段。
但他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人——温雅。
我在暗处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我布下的陷阱,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这个男人,曾经聪明得让我崇拜。
现在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看不清最简单的真相。
他将温雅囚禁了起来,地点就在“烬色”的地下室。
那个地方我去过,阴冷潮湿,是专门用来“招待”不听话的人的。
我听说,他亲自审的。
温雅扛不住,终于招了。
但她只说自己是霍岩派来的卧底,目的是为了钱,为了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陈烬不信。
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一个为了钱的卧底,演不了那么全套的戏。
更不可能让我这样决绝地背叛他。
他找到我的时候,是在一个雨夜。
他没开车,浑身湿透地站在别墅门口。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近乎乞求的神情。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知意,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转身从书房拿出一份文件,扔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那是一份尘封了十年的卷宗复印件。
“你自己看。”
那是十年前,他为我“报仇”伤人的案子。
他为我坐了十年牢的那个案子。
陈烬看着那份熟悉的卷宗,脸色惨白,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他一页页地翻着,直到看见被他亲手废掉的王坤的口供。
口供里清楚地写着,那天在废弃工厂设计欺辱我的,根本不是他一个人的主意。
真正的幕后策划者,是陈烬。
是陈烬想吞并王家的地盘,却苦无借口。
于是,他自导自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他把我当成诱饵,让我成为他动手的理由。
他废了王坤,顺理成章地入狱。
以此获得了王家死对头,也就是霍岩父亲的支持。
为他出狱后的事业铺平了所有的道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阿森带着温雅走了进来。
温雅看到那份卷宗,看着陈烬失魂落魄的样子,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陈烬,你没想到吧?我就是王坤的妹妹!”
“我等了十年,我学了心理学,我处心积虑地接近你。”
“就是要看你众叛亲离,一无所有!”
陈烬没有理会她的叫嚣。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我,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
“知意,我……我当时……”
我打断了他,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所以,十年前那个下午。”
“我被那几个***围住,衣衫不整地哭喊求救时……”
“你是不是就在不远处,冷静地看着,等着出场时机?”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那个瞬间,我心中关于“爱”的最后一点幻象,终于,彻底碎裂成灰。
温雅还在笑,笑得越来越疯狂。
“许知意,你知道吗?我本来只想报复陈烬一个人。”
“但是看到你们这么恩爱,我突然觉得,让你们互相伤害,岂不是更有趣?”
“果然,爱情这种东西,最经不起真相的考验。”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沙发上的陈烬。
这个曾经在我心中如神一般存在的男人。
现在看起来如此渺小。
如此可笑。
8
真相大白。
我成了这个横跨十年的阴谋里,最可悲,最可笑的那枚棋子。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只是觉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当着陈烬的面,拿出了手机,联系了王坤的父亲,也就是王家的掌门人。
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而急切的声音。
“我女儿呢?”
“你女儿在我手上。”我看着温雅怨毒的脸,“想要她活命,拿陈烬这些年所有的黑料来换。”
陈烬震惊地看着我,他没想到我会这么做。
“许知意,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当然是……送你们一起上路。”
温雅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你疯了?我们可以合作,一起对付陈烬。”
“合作?”我转向她,“我为什么要和一条疯狗合作?”
“再说,你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这话说得温雅脸色煞白。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我眼里,不过是个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
陈烬试图从沙发上站起来,但双腿还在发抖。
“知意,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我打断他,“解释你当年是怎么在暗处看戏的?”
“解释你是怎么一边抱着我哭泣的身体,一边在心里计算这场戏的收益?”
我很快就拿到了王家手里所有关于陈烬的罪证。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将一部分无关紧要的证据,匿名举报给了警方,立刻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和大规模的调查。
一时间,整个地下世界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阿森走过来,小声问:“小姐,接下来怎么办?”
“让他们咬狗去。”我随意地说。
然后,我将陈烬和王家最核心的,足以让他们万劫不复的罪证,分别用加密邮件,发给了对方。
我告诉陈烬,王家已经狗急跳墙,准备今晚和他做个了断,地点就在当年他“救”我的那个废弃工厂。
同时,我也告诉王家,陈烬已经知道了所有事,今晚会带着他手下所有的亡命之徒去工厂,准备不死不休。
这是一场我精心设计的双向陷阱。
一个死局。
让他们在恐慌和猜忌中,互相残杀,同归于尽。
温雅听着我的安排,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许知意,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狠。”
“谢谢夸奖。”我淡淡回应。
“不过,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感谢你?”
“是啊,如果不是你的仇恨,我怎么会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有天赋?”
温雅被我的话噎得说不出话。
她大概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复仇,最后却成了我的助力。
陈烬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恐惧。
“知意,你真的要这么狠吗?”
我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轻轻抚上他手腕上那道为我挡刀留下的疤痕。
“当年你为我挡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一天?”
“有没有算过,这道疤能换来我多少年的感激?”
“有没有预料到,总有一天,这份感激会变成刀子,捅回你的心脏?”
我轻声说:“是你教我的。”
“妇人之仁,只会害了自己。”
9
陈烬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夜未出。
第二天,阿森找到我,脸色凝重。
“知意姐,烬哥已经去了废弃工厂。”
“一个人。”
我手里的咖啡杯顿了顿。
这不像他的作风。
以他的性格,即便赴死,也该是轰轰烈烈,拉上所有人陪葬。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
发件人是陈烬的私人律师。
律师告诉我,陈烬名下所有的资产、渠道、人脉,甚至包括他的海外退路,都在昨晚,全部到了我的名下。
这些东西,足够我在任何地方重新开始,过上富足无忧的生活。
信息附件里,还有一段陈烬的录音。
我盯着播放键,手指悬在半空中。
犹豫了很久,才点开。
他沙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浓重的疲惫和绝望。
“知意,对不起。”
开头就是这三个字。
我差点直接关掉。
“设计你的那天,是我这辈子做的最错,也是最后悔的事。我以为掌控一切就是爱你,可我错了。”
“我不是什么英雄,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我嫉妒你,嫉妒你比我更懂人心,更害怕你有一天会离开我,所以用了最卑劣的手段,想把你永远锁在我身边。”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温雅的出现是个意外,我查到她身份的时候,确实因为愧疚对她多有补偿。但……打你的那一巴掌,让我知道,我已经不配再拥有你了。”
“我把所有脏事都算计得清清楚楚,唯独没算到,我会真的爱上我的棋子,爱到万劫不复。”
棋子。
我始终只是他的棋子。
“别去工厂,知意。”
“忘了我,带着我给你的一切,好好活下去。这一次,换我用命,给你真正的安宁。”
录音的最后,是他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的呜咽。
我握着滚烫的手机,脑子里一片空白。
阿森看着我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知意姐,我们……”
“准备车。”
我站起身,声音比我想象的要冷静。
“去工厂。”
“可是烬哥说……”
“他说的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执行了?”
我瞪了阿森一眼,后者立刻闭嘴。
我冲出别墅,发动汽车,用最快的速度,冲向那个废弃工厂。
10
当我赶到时,一切都已结束。
工厂上空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刺耳的警笛声响彻云霄。
警察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我看到霍岩和王家的人,一个个戴着手铐,被警察押上警车。
霍岩的脸上还挂着血,眼神惊恐,完全没了往日的嚣张模样。
现场一片狼藉,显然经历了一场惨烈的火拼。
这比我想象的要激烈得多。
一名相熟的老警官看到我,走了过来,叹了口气。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被白布盖着的担架。
“陈烬,他提供了一份指向所有犯罪集团核心交易的证据,在跟王家和霍岩的人火拼时,为了保护证据才……”
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
我没有勇气掀开那块白布。
我只是远远地站着,看着那抹刺眼的白色。
那块白布下,是我爱了半生,也恨了半生的男人。
他用自己的死亡,做了一个局。
一个将所有敌人一网打尽,也将我彻底从这片泥沼中推向阳光下的局。
“许小姐,您还好吗?”
老警官担心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转身离开。
在车上,我收到了陈烬律师发来的后续信息。
除了那些资产,他还给我留了一个惊喜。
所有王家和霍岩的犯罪证据,都被他整理得清清楚楚,连时间地点都标注得分毫不差。
这个男人,连死都要死得这么精密。
几天后,风波平息。
我坐在陈烬曾经的办公室里,这间位于城市之巅的房间,如今属于我。
墙上还挂着他的照片,西装革履,笑容温润。
谁能想到,这样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曾经让整个地下世界闻风丧胆。
我俯瞰着脚下这座城市的璀璨夜景,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我而亮。
桌上,静静地放着那份庞大的资产清单,它代表着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地下王国。
阿森恭敬地站在我的身后。
他比以前更加小心翼翼,生怕惹我不快。
可笑的是,现在整个组织的人都怕我。
他们觉得我比陈烬更可怕。
毕竟,我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让三大势力同归于尽。
他低声叫我:“知意姐。”
我从他手里接过一支烟,点燃。
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我的视线,也模糊了窗外的夜景。
十年前,他说,别怕,等我回来。
他回来了。
录音里,他说,换我用命,给你真正的安宁。
从此,在这片由他亲手打下的地下王国里,再无人敢扰我安宁。
我成了这里新的女王。
只是,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了陈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