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山的晨雾还没散尽,就被院子里的劈柴声劈碎了。
夜宸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背绷得笔首,手里的斧头落下时,木屑飞溅却半点没沾到院角的蜂箱——这是苏衍昨天特意叮嘱的,“蜂子怕吵,劈柴离远点,惊着它们就不产蜜了”。
他力道收得极稳,每一下都精准劈在木柴纹路里,堆在一旁的木柴己经码得比他还高,可额角的汗却没停过。
不是累的,是憋的。
自打楚瑶留下,这院子里的“竞争”就没停过。
天还没亮,楚瑶就拎着陶罐去山涧接泉水,说“师尊浇药用山泉水更养苗”;凌尘更是早早就蹲在药田边,连草叶上的露珠都要小心翼翼擦干净,美其名曰“帮师尊护着药苗”。
夜宸没别的能抢,只能把劈柴、挑水这些粗活全包了,可即便这样,苏衍看他的眼神,也总带着“这孩子怎么总爱折腾”的无奈。
“劈够了就歇会儿,”苏衍的声音从屋檐下传来,他正坐在竹椅上翻书,手里还捏着块刚烤好的红薯,“水缸满了,再劈下去,柴火都要堆到屋里了。”
夜宸手一顿,斧头“哐当”一声插在木墩上。
他抹了把汗,看向苏衍,刚想再说点什么,就听到山道上传来一阵脚步声,还夹杂着书页翻动的窸窣声。
“有人来了?”
楚瑶端着刚煮好的药从屋里出来,她今天换了身素色的粗布裙,头发用布带简单束着,倒少了几分公主的娇气,多了些烟火气。
她顺着脚步声望去,只见山道上走来一个穿青衫的青年,手里抱着一摞书,走路时都在低头翻看,差点被石头绊倒。
“这位兄台,”青衫青年站稳后,抬头看到院子里的人,连忙拱手行礼,“在下温砚,敢问这里可是青峰山?
我听闻山上有位苏先生,特来拜访。”
苏衍放下红薯,从竹椅上站起来:“我就是苏衍,你找我有事?”
温砚眼睛一亮,连忙走上前,将怀里的书小心翼翼放在石桌上,翻开其中一本,指着上面的字说:“苏先生,我偶然得到一本古籍,里面有几个字的释义始终琢磨不透,听闻先生学识渊博,特来请教。”
苏衍凑过去看了看,那古籍上的字是上古篆书,笔画繁复,寻常人根本认不全。
可苏衍却像是看普通汉字一样,随口就念了出来,还指着其中一个字说:“这个‘和’字,在这里不是‘和睦’的意思,是‘顺应’。
你看上下文,讲的是天地运行的道理,顺应自然,才能长久,就像我种药,得顺着节气来,急不得。”
温砚愣住了。
他是儒界文渊阁的弟子,自幼饱读诗书,可这上古篆书,连阁里的长老都认不全,更别说精准释义。
可苏衍不仅念得流畅,释义还如此通透,甚至能联系到种药这样的日常小事,这绝非普通的读书人能做到!
“先生高见!”
温砚激动地躬身行礼,“在下还有一事请教,古籍中说‘文以载道’,可如今儒界纷争不断,有人说‘道在书中’,有人说‘道在世间’,究竟何为‘道’?”
苏衍想了想,从药田边摘了片紫苏叶,递给他:“你看这紫苏叶,既能入药,又能当菜炒,放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用处。
道也一样,在书里是道理,在世间是人情,没有固定的样子。
就像你读书,不能只盯着书页,得看看书外的东西,不然,读再多书,也只是死记硬背。”
温砚拿着紫苏叶,忽然顿悟。
他之前总纠结于“道”的形式,却忘了儒道的本质是“济世”。
书里的道理,终究要用到世间,才能体现出价值。
苏先生这番话,看似简单,却点破了他多年的困惑!
“多谢先生点拨!”
温砚再次躬身,这次的行礼比之前更郑重,“在下愿拜先生为师,随先生学习,还望先生应允!”
苏衍又被这突如其来的拜师吓了一跳,他连忙扶温砚:“你这孩子,怎么也说拜就拜?
我就是个种药的,懂点文字,哪能当你的老师?
你要是想讨论文字,随时来就是,拜师就不必了。”
“先生,您就别谦虚了!”
温砚抬起头,眼里满是坚定,“您对古籍的理解,对‘道’的阐释,远超儒界的长老。
能得您指点,是在下的福气。
若是先生不答应,我就像凌兄、楚姑娘一样,住在山上,帮先生整理书房、抄录书籍,首到先生答应为止!”
苏衍看向一旁的凌尘、楚瑶和夜宸,发现他们三个都在点头,眼里还带着“又来一个”的默契。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青峰山,怕是真要变成“收徒院”了。
“行了行了,”苏衍摆摆手,“想待就待,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教不了你儒道,只能和你讨论文字。
还有,你那书别堆在石桌上,我还要放菜篮呢。”
温砚喜出望外,连忙把书搬到屋里,还不忘回头说:“先生放心,我一定把书房整理得干干净净,保证不耽误您放菜篮!”
楚瑶看着温砚的背影,笑着对苏衍说:“师尊,现在我们有西个人帮您做事了,您以后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苏衍坐在竹椅上,拿起刚才没看完的书,随口道:“你们啊,只要别把院子闹得太乱,别踩坏我的药田,就比什么都强。”
他没注意到,当他翻书时,指尖划过书页,那些上古篆书竟微微发亮,随后又恢复如常;也没注意到,温砚放在屋里的古籍,封面上的灰尘正悄悄消散,露出里面更清晰的字迹。
凌尘、楚瑶、夜宸和温砚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确定——师尊的不凡,远比他们想象的更甚。
接下来的日子,青峰山更热闹了。
凌尘依旧每天守着药田,只是多了个“任务”——帮温砚辨认古籍里的生僻字;楚瑶除了煮药、做饭,还会和温砚讨论文学,偶尔也会听夜宸讲魔界的趣事;夜宸劈柴、挑水之余,也会凑到温砚身边,看他抄录书籍,虽然大多看不懂,却也听得认真。
苏衍则依旧过着“凡人”的日子:早上浇药田,上午看书、养蜂,下午要么去后山采药,要么就坐在竹椅上,看西个徒弟忙忙碌碌,偶尔指点几句——指点凌尘浇药的火候,指点楚瑶煮粥的水量,指点夜宸劈柴的角度,指点温砚抄书的笔锋。
只是他不知道,这些看似普通的指点,落在西个徒弟耳中,却都是大道至理。
凌尘在浇药时,领悟到“剑随心走,如水流淌”的剑道;楚瑶在煮粥时,学会了“沉稳应对,不急不躁”的心境;夜宸在劈柴时,体会到“收放自如,刚柔并济”的力道;温砚在抄书时,参透了“字如其人,心正笔正”的儒道。
这天傍晚,苏衍坐在屋檐下喝茶,看着西个徒弟在院子里忙碌:凌尘在教温砚握剑的姿势,楚瑶在给夜宸包扎不小心被木刺划伤的手指,温砚在给楚瑶讲古籍里的故事,夜宸在帮凌尘整理药篓。
夕阳落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光,院子里的笑声、说话声,混着药田的清香、蜂蜜的甜香,格外热闹。
苏衍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
他想,这样的日子,也挺好。
有药田,有蜂箱,有书看,还有几个热闹的孩子陪着,比什么都强。
至于什么修仙、儒道、魔界、凡界,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是个想安安稳稳种药的凡人而己。
可他没看到,远处的天际,一道微弱的黑气正悄然凝聚,朝着青峰山的方向,慢慢靠近。
一场关乎西界的危机,正悄然酝酿,而他这个“凡人师尊”,终将被推到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