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的阴雨让江南的春天姗姗来迟,近三月里了,枝桠上的浅绿才在光影斑驳间投下淡淡的倒影。
望着这片格外自由的天,想到上一世的自己缩在笼子里不得安宁的日子,不由得轻笑出声:恶人需得恶人磨啊,姐姐,皇后,我来了,你们且等等我。
“儿啊,你爹这是为何?”
,望着短短几日就颇有些气度的女儿,林秀讶异着,却没问她为何就不需要母亲遮挡风雨了,显然是明白这代价极大,是自己没用,保护不好女儿。
眼见府里的大管家亲自过来请自己和女儿去后院正房,还指挥着仆从婢子搬来各种物件,女儿坐着的湘妃竹嵌景泰蓝云龙纹椅就是她们母女从未见过的好东西,更别提安比槐还给她们送来了好些妆花缎漳缎和珍珠头面宝石珠子。
林秀连忙拉过女儿,小声问道“这是李大人的聘礼?!
儿啊,实在不行,娘舍了这条命,你还能守几年”,一旁的萧姨娘正支着耳朵呢,忙不迭开口:“太太,瞧着不是呢,大小姐要入宫奔前程,老爷许是想开了”。
“容儿,这”,看到林秀如此惴惴不安的模样,安陵容歪过身子水目含笑温声宽慰道:“娘,父亲如何我们都是知晓的,女儿愿意进宫,总要博出个前程来,您跟我一同上京去吧,我离不得您呢,您瞧,这匹藕紫色的多衬您肤色,到时候我穿身浅紫的,别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母女呢”。
林母看女儿不愿继续这个话题的模样便不再开口,只一心继续着母女温情,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好日子不重要,只要女儿好好的……跟林秀说一同进京并不是信口开河,这几日她也不是无事可做,从安比槐那儿要来的银子暂时不动,只默了几张前世从皇后那儿淘来的古方,又抓了药材香料制了几盒粉,拿去给一品阁的老板掌眼,只一张鹅梨帐中香的方子便进账五百两,零零散散的也得了近两千两白银。
京城居大不易,但这些银钱买个二进小院子倒也够,只是日后生活怕是还要再想想。
思忖间管家又引了牙婆来并十来个丫头,还有个二十几许的妇人。
安府的奴婢良莠不齐,这些年红玉掌家也是一团糟污,也亏得安比槐常用的是长随那一家子陪房,他又惯不爱理内宅事,便给糊弄过去了,不然这柳玉儿能有如今太太般的排头。
娘身体弱,让她管家己是不便,总归是要走的,便由得这一窝子虫蟲纠缠。
待稳定下来,找人看着,不听话就拿些好东西给他用一用,病上一病就行了。
丫鬟选了个脸若银盘,面容肃静,看着有一把子力气的,叫做菱角,给改了名叫宝菱;又选了个精明伶俐还有个弟弟的,叫萱草。
两人相较于其她眼神都更为清正,只面相就让人舒心。
还给母亲挑了个妇人,是松阳下辖的斋坛村一个自卖自身的寡妇,夫家小叔子看她娘家无人帮扶便抢了房子薄田又逼她改嫁,娘家又看她一个寡妇没甚银钱就不肯接她回去,为了活命便放弃了良籍,进城讨生活了。
想要萱草还费了番功夫,也是见她突然跪地磕头求夫人小姐一齐买下他们姐弟,一通不要工钱只愿弟弟能跟她在一块儿这番勇气叫林秀动容,又见她口齿清晰,麻布衣裳补丁摞着补丁却干净整洁,洗得发白。
细问才知道原来是账房家的小娘子,一手’三珠戏语’使得流畅极了,可怜得罪了人,不过这也叫安陵容的计划有了眉目。
寡妇张娘子、萱草和她弟弟小狗儿跟着娘,宝菱就随她入宫去了,张娘子他们都是没什么后顾之忧的,身契捏在手里也不怕能翻天。
正巧萧姨娘也打算跟她们一起入京,上辈子便是萧姨娘陪着她,也是府里唯一愿意对她们母女抱有善意且一首护着她们的人,只是人微言轻,自己也不得宠,三人也只是抱团取暖罢了,这么一点甜便足以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姨妈,为她养老了。
萧姨娘她娘家也只剩个弟弟,是个老实本分的农家汉子,这回也一起去,加上会算账的萱草,七八岁能跑腿儿的小狗儿,能开个铺子,也能将娘照顾好了,萧舅舅住在铺子也使得,只等到了地方去办就是。
日子悄然而过,转眼己入夏,江南又开始烟雨溟濛了,好似天上有流不完的泪。
细细的雨丝打在灰瓦上恍若情人的低语:“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道江南老”,细算起来,住在松阳的记忆还不如宫里多,也不知哪里才是故乡了。
再过半月就该启程去京城了,这几月安陵容倒是过得快活又平静,姨娘们被三令五申不许打扰,两个庶妹一个赛一个的怯懦,就如从前的自己,也是,除了瑞哥儿,安比槐哪里看得上旁人?
除了制香调养身体就是学着看书,甚至这几月养的好了不走动,人又白皙了几分,却仍是那副弱不胜衣的模样,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皎洁如梦中仙子,跟瑟缩的安答应,狠辣的安嫔,心如死灰的鹂妃都相去甚远了。
坐在院中望着那株竟然绽开了的梅花树,安陵容兴致盎然,眼尾微微扬起,诉说着主人的好心情,伸手采下那朵绿蕊粉瓣,水葱似的的指甲掐着梅花翻折的花瓣,搓揉几下像在欣赏伤口般,随即无所谓地抛下。
梅开二度么,我偏不许!
只是想到纯元和红梅眼底又多了几分晦暗。
当初姐姐封妃时误穿纯元皇后旧衣便满宫皆知莞嫔肖似纯元皇后,好一个除却巫山非云也,可惜可笑可叹啊。
这真是天底下最曲折的戏本子了。
最不屑以色事她人的姐姐竟然为人替身,竟然因红梅惊鸿舞获宠,姐姐你一定痛心极了吧,菀菀,莞莞,莞—— ’蒲草‘。
莞簟不可近,聊供一笑莞,姐姐竟然是这么个封号么,想必这辈子你也不愿再受这样的苦了。
(念guan才是蒲草,我借用一下),莞簟不可近,王维《苦热行》,聊供一笑莞(谢逸《送吴秀才赴辟廱》)既然蒲草韧且坚,磐石无转移,那就掐掉好了。
姐姐啊姐姐,上辈子我被皇后蒙蔽误了你的好心,可我真的恨啊,天子妃嫔竟被甄府如此折辱。
还有浣碧,唤婢,姐姐,你真的觉得我发现不了么,只要你不同我争,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