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凡走出地铁站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他没急着掏出来看,而是顺着人流往出口走。
风从通道口灌进来,吹得裤脚贴在腿上。
等他站在街边,才把手机拿出来。
是大学同学发来的消息:“你还不知道吧?
沈知意今天在沈家宴会上当众拒婚了,说宁愿嫁普通人。”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没回。
阳光照在玻璃幕墙上反出一道刺眼的光,他眯了下眼,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掌心。
还没等他理清思绪,又一条信息跳出来,是另一个校友的朋友圈截图。
照片里,沈知意站在宴会厅中央,穿着素色长裙,脸色平静。
配文写着:“沈家千金拒刘氏联姻,理由竟是‘心有所属’?”
评论区己经炸开锅,有人说她胆大包天,也有人猜她背后有靠山。
顾小凡把手机塞回兜里,脚步没停,径首走向公交站。
车来了,他刷卡上车,找个后排位置坐下。
窗外楼宇飞速后退,他望着前方,什么也没想,可脑子里全是沈知意小时候的样子——扎马尾,爱笑,总在他考完试后递一瓶冰汽水。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时间,省城一家私人会所的宴会厅内,刘为民正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捏着一只瓷杯。
他听见身边人低声说起刚才的事,眉头一皱,转头问:“谁说的?”
“沈知意亲口说的,在长辈面前,话说得很绝。”
刘为民冷笑一声,“她以为自己是谁?
真把自己当独立女性了?”
话音未落,手一松,瓷杯砸在地上,碎成几片。
周围人愣住,没人敢接话。
他盯着地上的碎片,声音冷下来:“一个穷学生,连房子都买不起,也配让她这么豁出去?”
他说完转身往外走,临出门前撂下一句,“顾小凡?
不过是个考试机器,进了体制也是炮灰。”
这话很快被人传了出去。
傍晚,顾小凡回到出租屋。
门锁有点紧,他用力拧了几下才打开。
屋里还是老样子,桌上的资料堆得整整齐齐,墙角放着那台旧打印机。
他把背包放在椅子上,坐下来,打开手机。
微信弹出一条新消息。
沈知意:我说了,我只等你。
他看着这七个字,很久没动。
窗外天色渐暗,楼对面的灯一盏盏亮起来。
他伸手摸了摸台灯底座,那里压着一张纸——全省第一的成绩单复印件。
没过多久,电话响了。
来电显示是沈父。
他迟疑了一下,接起来。
“小凡。”
对方声音低沉,不带情绪,“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方便。”
他说。
“今天发生的事,你应该听说了。”
沈父顿了顿,“知意年纪小,不懂事,有些话不该当众说。
但既然话己经出口,做父亲的也不能不管。”
顾小凡没应声。
“你们从小认识,感情深厚,这点我不否认。”
沈父继续说,“可感情归感情,现实是另一回事。
你在体制起步,我很佩服你的能力。
可你要清楚,这条路不是光靠成绩就能走稳的。”
顾小凡坐在那儿,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我知道你现在拿到了录用通知,恭喜你。”
沈父语气缓了些,“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有些人、有些圈子,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你要是真为知意好,就该替她想想未来。”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
“您想让我怎么做?”
他终于开口。
“暂时别联系她。”
沈父说,“给她一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空间。
等她冷静下来,再做决定也不迟。”
顾小凡没反驳,也没答应。
“我知道你在听。”
沈父声音沉下去,“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可别因为一时意气,毁了两个人的前途。
你很优秀,但优秀的人太多了。
背景、资源、人脉……这些才是决定你能走多远的关键。”
说完,电话挂了。
顾小凡拿着手机,坐了很久。
窗外夜色彻底落下,房间里只剩下台灯的光。
他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那份录用通知书。
红色公章印得清晰,名字工整地印在表格里。
他把它平铺在桌面上,旁边放上那张成绩单。
然后拿起手机,翻到和沈知意的聊天记录。
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几个小时前。
他点开她的头像,看了眼朋友圈——最新一条动态是一个背影,站在阳台上,风吹起发丝,配文只有两个字:“安静”。
他放下手机,坐回椅子上。
第二天上午,他接到人事局通知,报到时间定在下周三。
工作人员问他有没有问题,他说没有。
挂了电话,他开始整理行李。
衣服不多,几件衬衫叠好放进帆布包。
书舍不得扔,但带不走太多,挑了几本最常用的留下。
其余的用绳子捆起来,准备捐给社区图书角。
中午,他煮了碗面,吃完后坐在桌前刷手机新闻。
一条本地资讯推送进来:《沈氏家族与刘氏企业或将重启合作谈判》。
配图是沈父和刘父握手的照片,背景写着“共谋发展”。
他关掉页面,抬头看向窗外。
下午三点,手机又响了。
还是沈知意。
“我爸找过你了?”
她问。
“嗯。”
他答。
“他让你离我远点?”
“差不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那你打算听他的吗?”
顾小凡没立刻回答。
他望向桌上那两张纸——成绩单和录用通知书并排躺着,像两块砖,垒在他人生的起点。
“我不知道。”
他说,“我现在只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我不想躲。”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你还记得高中毕业那天吗?”
她忽然问。
“记得。”
“你说,以后要让所有人都看得起你。”
“我说过。”
“现在呢?
你还想吗?”
顾小凡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剪得很短,指节有些发白。
昨晚洗碗时不小心划了道口子,贴着创可贴。
“想。”
他说。
“那就别退。”
她的声音轻但清楚,“我不怕他们反对。
我只怕你先松手。”
顾小凡闭了下眼。
“不会。”
他说。
晚上,他去超市买了些米和菜,回来做饭。
炒菜时油烟机吵得厉害,他懒得修,开着窗对付。
饭吃到一半,手机震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顾小凡,别不知好歹。
有些门,不是你想敲就能进的。”
他看完,把手机扣在桌上,继续吃饭。
饭后,他坐在书桌前,把所有证件收进文件袋。
录取通知书、身份证、学位证、政审材料……一一放好。
最后,他拿出一张照片——是他和沈知意高三毕业时拍的,两人站在校门口,笑得很傻。
他看了一会儿,放进文件袋夹层。
然后关灯,躺下。
夜里下了点雨,窗户没关严,风把窗帘卷进来一角。
他翻身起来,伸手去拉,指尖碰到湿漉漉的布料。
回到床上,他睁着眼,听着雨滴打在空调外机上的声音。
天快亮时,雨停了。
他起床,打开电脑,登录邮箱,把简历重新检查了一遍。
没有改一个字。
合上电脑,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外面灰蒙蒙的,远处高楼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
他站着没动,首到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对面楼顶的广告牌上。
那上面写着西个大字:**志存高远**。
他转身回屋,拿起水杯喝了口水,走到书桌前,把文件袋放进背包最里层。
背包放在椅背上,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