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盯着作家后台的数据页面，眼睛像被寒冬腊月的湖水冻住，
连眨一下都带着沉重的滞涩感，仿佛每一次眨眼，都要牵动眼眶周围紧绷的神经。
屏幕左上角，《总裁的契约甜妻》那几个粉色花体字，裹着一层廉价的光泽，
像生日蛋糕上放久了化得黏腻的奶油，甜得发假，甜得让人心里发慌。
可紧挨着标题的白色数据框，却像块浸了冰的石头，冷得扎心：连载 32 天，
总阅读量 1862，追更率 7.3%—— 这个数字她算了无数遍，
一百个点开这本书的读者里，只有七个愿意多等一天，看她写下一章。昨天新增的评论更惨，
整个评论区就像被遗忘的角落，
只孤零零躺着两条消息：一条是系统自动发送的灰色字体 “作者加油，
期待更多精彩内容”，另一条是匿名读者甩下的黑色小字 “女主太傻，遇事只会哭，
弃了”，末尾还跟着个 “再见” 的表情，像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心上，不疼却硌得慌。
她抬手按了按发酸的后颈，指尖无意识地蹭过键盘上的 “W” 键。
这颗键的漆已经磨掉一半，露出底下银灰色的金属底，边缘还带着些细微的划痕，
是她过去三个月里按得最狠的键 —— 每次打女主 “温阮阮” 的名字，
指尖都要在这颗键上顿两顿，仿佛多按一秒，就能让这个角色更鲜活一点。
有好几次赶稿到凌晨三点，窗外的天已经泛出鱼肚白，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发麻，
连弯曲都费劲，她就盯着这颗磨损的键发呆，觉得自己跟它特别像：在日复一日的敲击里，
慢慢磨掉了原本的颜色，连最初为什么要开始写故事的初心，
都快被这些冰冷的数据和僵硬的情节，磨得看不清了。出租屋的白炽灯瓦数不高，
却把书桌照得惨白，连桌面上细小的木纹都看得一清二楚。
键盘缝隙里还卡着上周吃泡面溅的油星，硬邦邦的，像嵌在缝里的沙粒，
她用指甲抠了好几次，都没抠下来，
最后只能作罢 —— 就像那些她想改却改不掉的 “平台套路”，明明觉得尴尬，
却只能硬着头皮写下去。书桌一角的马克杯里，剩着半杯凉透的速溶咖啡，
杯壁上结着一圈褐色的印子，洗了三四遍都没洗掉，像极了她写废的那些稿子，
留下的痕迹怎么都抹不去。窗外的天早黑透了，楼下小吃摊的油烟顺着窗户缝钻进来，
混着烤串的焦香和食客的笑闹声 —— 那是她没辞职的时候，最向往的烟火气，
每次下班路过，都要和闺蜜苏晓买两串烤里脊，边吃边吐槽奶茶店难缠的顾客。可现在，
这烟火气却衬得这间十平米的小屋，冷清得像座孤岛上的小房子，
只有她和一台旧电脑、一个磨损的键盘作伴。作为番茄小说网的签约作家，
林小满的 “作家梦” 是去年冬天开始的。那时她刚辞掉奶茶店的工作，
手里攥着攒了半年的 8000 块积蓄，在出租屋里闷头写了二十万字校园甜宠文。
签合同那天，她特意订了个六寸的草莓蛋糕，
蛋糕上插着一根小小的 “生日快乐” 蜡烛 —— 其实那天不是她的生日，
她只是想找个理由，给这个 “新开始” 一点仪式感。
她对着屏幕里编辑橙子发来的 “合作愉快，期待你的精彩表现” 截图，
双手合十小声许愿：“要写出让读者熬夜追更、看完心里暖暖的故事，要靠写故事养活自己，
不让爸妈再担心。”可现实给她的第一记耳光，来得比北方冬天的寒风还快，还狠。
处女作《蜜恋百分百：校草的专属小软糖》写了五十万字，总阅读量没破万，
后台分成收益栏里的数字，死死停在 238.6 元。她对着这个数字算过，
这是她熬了三个多月的夜，每天雷打不动写两千字换来的 —— 平均下来，
每个字只值 0.0004772 元，还不够买一张最普通的草稿纸。
编辑橙子在微信上说得委婉，语气里却藏着无奈：“小满，不是你写得不好，
是甜宠文现在太卷了，榜单上全是‘双洁’‘甜宠无虐’‘男主宠妻无度’的文，
你写的校园暗恋太‘慢热’，读者没耐心等主角慢慢动心，
他们更想看一上来就甜、就撒糖的情节。不如试试‘赘婿逆袭’或者‘系统流爽文’，
节奏快，打脸爽，容易起数据，平台也更愿意给推荐位。”林小满听话地转了方向。
她花了整整一周，把番茄榜单前三十的赘婿文都翻了个遍，从第一章看到最新章，
还特意拿了个小本子，
把每本书的 “爽点” 都记下来：男主开局必须被丈母娘指着鼻子骂 “窝囊废”，
最好还得被亲戚嘲笑 “吃软饭”；接着要在宴会、婚礼这种人多的场合被往死里羞辱，
比如被泼酒、被推搡，
让所有人都看不起；然后突然觉醒金手指 —— 要么是失传的神医技能，
一出手就能治好绝症，要么是藏着的千亿资产，
随便掏张黑卡就能震惊全场；最后必须当众打脸所有人，让之前看不起他的人，哭着跪舔，
求他原谅。她照着这个 “爆款公式”，写了《战神赘婿：夫人她又美又飒》。
为了凑 “三章打脸、五章反转” 的节奏，她硬写了男主在订婚宴上，
掏出黑卡 “啪” 地甩在丈母娘脸上的情节，还让女主当场撕了离婚协议，
抱着男主说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我一直相信你”。写这段的时候，
她自己都觉得尴尬，手指在键盘上顿了好几次，屏幕上的文字删了又改，改了又删，
可一想到编辑说的 “数据”，
想到银行卡里越来越少的余额 —— 那时她的积蓄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每个月还要交 800 块房租，只能靠吃泡面和馒头度日，就还是咬着牙，
把那些让她浑身不自在的文字敲了下去。结果这本书的数据，比第一本还惨。
写到二十万字时，总阅读量只有 987，追更率连 5% 都不到，
每天的新增阅读量只有个位数。橙子发来消息，语气比之前更无奈：“小满，
这本书的数据实在没起来，平台的推荐位有限，都是优先给数据好的书，要不你先完结吧？
别在一棵树上吊死，换个思路再开新文，说不定下一本就起来了。”那天晚上，
林小满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哭了一场。她不是心疼写废的二十万字，
也不是心疼那些熬到凌晨的夜，而是心疼自己为了 “符合平台调性”，
硬塞进故事里的那些尴尬桥段，
更心疼自己当初许愿时的那份热乎劲儿 —— 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明明是因为喜欢写故事才开始的，现在却变成了为了 “数据”“推荐位” 而写，
连写一个自己觉得 “舒服”“自然” 的故事，都做不到了。这次的《总裁的契约甜妻》，
是她赌的最后一把。她特意翻了番茄榜单前五十的甜宠文，
总结出 “三大爆款要素”：先婚后爱，
契约婚姻必须有 “到期不放手” 的情节；男主得是 “冷酷霸总” 人设，
但只对女主温柔，对外人要够狠够冷漠；男二必须是 “白月光”，
但男主一定要更 “狗”，要能精准地吃醋、护妻，让读者磕得 “上头”。
她把女主温阮阮设定成 “被渣爹逼迫替嫁的千金”，从小缺爱，性格软弱，
却在婚后慢慢成长；男主顾言琛设定成 “冷酷霸总”，一开始对契约婚姻没兴趣，
却渐渐被女主吸引；甚至在第十章就安排了 “酒后意外” 的情节，
就为了让两人从 “契约夫妻” 快点变成 “真情侣”，满足读者 “撒糖” 的需求。
可数据还是像被施了咒，纹丝不动。新书期的两周里，平台给了基础流量扶持，
把她的书放进了 “新人甜宠文推荐池”，可每天的新增阅读量只有几十，
追更率始终在 7% 左右徘徊，连推荐池的平均水平都没达到。现在新书期过了，
流量彻底断了，后台的阅读量就像一潭死水，不管她怎么更新，怎么调整情节，
都激不起一点涟漪。“叮咚 ——” 微信提示音突然响了，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
下意识地以为是编辑发来的消息，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却看到是闺蜜苏晓发来的消息，
还附了张截图。截图里是她的书的后台数据，苏晓在下面写着：“满满，
你上次说的那本《总裁的契约甜妻》，我去看了，怎么才一千多阅读啊？我截图给我同事看，
她们都问‘这是新人作者吧，数据也太差了’，还说现在随便写本系统文，都能有几万阅读。
”林小满的指尖顿在屏幕上，指甲无意识地掐了掐掌心，留下几道浅浅的印子。
她盯着苏晓的消息看了好几分钟，脑子里想了无数个理由，
最后才敲出一行字：“可能还没推流吧，平台的推荐机制比较复杂，要等新书期过了再看，
再等等说不定就起来了。”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番茄的推荐机制她早就摸透了。
新书期前两周是 “冷启动” 阶段，平台会给一定的基础流量，
如果这时候追更率能到 15% 以上，甚至 20%，平台才会把书放进下一级的推荐位，
比如 “女生精选”“甜宠文合集”；要是数据没起来，后续基本就没机会了，
只能靠自然搜索，而自然搜索带来的流量，少得可怜。
她的书现在就像被扔进沙漠里的一粒沙子，别说掀起风浪，连点响声都没有。
苏晓又发来一条消息，
还附带了一个链接：“我看榜单上有本《玄门小娇娘：直播算命爆红》，阅读量都破亿了！
又有玄门又有直播，元素多，还能蹭‘直播’的热点，读者就喜欢新鲜的。
你要不要试试这种？我同事说，现在‘混搭题材’特别火，
比如‘穿越 + 美食 + 直播’‘重生 + 玄门 + 甜宠’，只要元素够多，
数据都不会差。”林小满点开苏晓发的链接，
手机屏幕上立刻跳出那本书的封面：一个穿着红色道袍的女生，手里举着个手机，
手机屏幕上还亮着 “直播中” 的字样，背景是烟雾缭绕的道观，
标题旁边挂着 “热”“爆” 两个红色标签，晃得人眼睛疼。她往下翻了翻，
评论区里全是 “主播算得太准了，求更下一章”“女主什么时候收男主啊，
我磕疯了”“作者大大快更新，等不及了” 的留言，
每条评论下面都有几十甚至上百个点赞。她又点进作者的主页，看到作者最新发的动态，
是一张后台收益截图，日收益破万，还配文说 “感谢平台，感谢读者，
影视改编意向已签”。心里泛起一阵酸水，像吞了口没熟的柠檬，又酸又涩。
这种 “元素混搭” 的文，她不是没想过。上个月，她还构思过一个 “穿越成恶毒女配，
靠系统直播逆袭” 的故事：女主穿书后，绑定了一个 “洗白直播系统”，
只要通过直播揭露原书女主的绿茶行为，获得观众的 “认可值”，就能兑换技能，
最后不仅成功洗白，还收获了粉丝和爱情。她甚至写了前三章的大纲，可写正文的时候，
却怎么都写不下去 —— 她总觉得 “直播” 的情节很生硬，像是硬往故事里塞的广告，
比如让女主在古代皇宫的宴会上，突然掏出一个现代手机开始直播，
还对着镜头说 “家人们谁懂啊，原书女主又在装可怜博同情了，我真的会谢”，
怎么看都觉得违和，连自己都读不下去，更别说让读者喜欢了。“算了，我写不来这种。
” 林小满回复苏晓，然后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
像是不敢再看那些 “爆款” 的消息 —— 怕看了更心慌，
更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没天赋，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写网文。她重新看向电脑屏幕，
文档里停留在第 33 章的开头：“温阮阮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陌生女人，
心脏猛地一紧 —— 这个女人，竟然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 这是她昨天苦思冥想出来的反转，本以为能拉一波追更，让读者觉得 “有看点”，
可今天后台显示，昨天看了第 32 章的读者里，只有 6 个人点开了第 33 章，
剩下的 94 个人，要么直接弃文，要么就没再打开这本书。她点开书评区，
翻了翻历史评论。最上面的一条是十天前的，
读者 “爱吃草莓的小软糖” 留的：“作者大大，什么时候离婚啊？温阮阮太惨了，
被爹坑、被陌生女人欺负，顾言琛还不帮她，我都快看不下去了，再虐女主我就弃了，
真的不想看女主受委屈。” 后面还跟着个 “委屈” 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