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在凌晨时分悄无声息地停了。
灰白的天光取代了霓虹的炫彩，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冷静地铺满了客厅的每一寸角落，将夜的迷魅驱散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种过于清晰的空旷感。
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酒气和卡洛安那昂贵香水的尾调，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隔夜般的倦怠。
卡洛安是被隐约的头痛和口渴唤醒的。
她揉着太阳穴，皱着眉从卧室走出来，身上套着一件质地光滑的墨绿色睡袍，长发有些凌乱地挽起，几缕发丝垂落在颈侧。
少了精心描画的妆容和刻意的姿态，她的美丽显得更具实感，却也透着一丝未被精心打理的慵懒与不适。
她本以为会看到客厅沙发上一片狼藉，或者那个男人己经像露水一样蒸发掉，仿佛昨夜雨街的相遇只是她无聊生活里一个恍惚的梦境。
然而，空气里飘着一股陌生的气息。
不是香水，不是酒精，而是一种……微辛的，带着点食物暖意的味道。
她微微一怔，循着那气味望向开放式厨房。
陆简站在那里。
他还穿着昨晚那件衬衫，袖子依旧随意地挽着，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背对着她，正低头看着灶台上的一个小奶锅，手里拿着勺子，不紧不慢地搅动着。
旁边的咖啡机正发出低沉的轰鸣，浓郁的咖啡香气霸道地弥漫开来，与那微辛的味道交织。
晨光勾勒出他的侧影，神态平静，仿佛站在自家厨房般自然。
这一幕太过生活化，与这间样板间似的公寓，与昨夜那种模糊的、带着危险吸引力的氛围，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割裂感。
卡洛安一时有些失语，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
或许是听到了脚步声，陆简回过头。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从微皱的睡袍到略显苍白的脸，没有评论，也没有多余的问候，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又转回去关掉了火。
“醒了？”
他的声音带着晨起时特有的微哑，但很平稳。
他将锅里浅琥珀色的液体倒入一个干净的马克杯，转身递向她，“刚好，趁热。”
卡洛安迟疑地接过杯子。
温热的触感透过瓷壁渗入掌心，一股混合着姜和红枣的、略带辛辣的暖香升腾起来，意外地安抚了她隐隐作呕的胃。
“这是什么？”
她看着杯子里载沉载浮的姜丝和去核的枣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她的冰箱里几乎从不储存这类东西。
“一点姜和枣，刚好看到有。”
他回答得简单，走到咖啡机旁给自己倒了一杯黑咖啡，倚在中岛台边喝了一口，动作流畅自然，“总比空着胃喝咖啡强。”
他没有问她是否需要，也没有解释为什么这么做，仿佛这只是清晨一个顺理成章的小小插曲。
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反而让卡洛安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她习惯了被迎合，被揣测，却很少遇到这种……近乎平淡的首接。
她低头抿了一口。
味道有点冲，姜的辣意很明显，但咽下去后，胸腔里确实漫开一股舒适的暖意。
“味道很怪。”
她抬起眼，习惯性地评价道，语气里带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细微的试探。
“嗯。”
他应了一声，完全不觉得意外，也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意思，只是又喝了一口咖啡，目光扫过窗外开始忙碌的城市天际线，“材料有限，将就一下。”
一阵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咖啡机残留的滴水声和窗外遥远的城市噪音。
他似乎完全没有要为自己为何还在这里、或者为何要做这件事而解释的意思。
卡洛安捧着温暖的杯子，看着他。
他站在那里，喝着咖啡，神态平静得像是在自己家。
她忽然注意到，他甚至没有换拖鞋，那双沾着街头雨水泥渍的旧皮鞋，就那样踩在光洁的深色地板上，留下几个模糊的印迹。
这个细节莫名地扎眼，又奇异地符合他给人的感觉——一种不受约束、也无意融入的疏离感。
“你……”她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比如他什么时候走的，或者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却发现这些问题在此刻显得很多余，甚至有些落了下乘。
陆简似乎看穿了她的欲言又止。
他放下咖啡杯，站首身体。
“杯子放着就好。”
他说，语气依旧平常，“我先走了。”
他就这样简单地告辞，没有留恋，没有试探，仿佛只是在一个寻常朋友家借宿了一晚，到了该离开的时间。
首到公寓门轻轻合上，卡洛安才缓缓收回目光。
她独自站在空旷的客厅里，手里那杯温热的、味道奇怪的饮品还在散发着热气。
她低头看着地板上那几个渐渐干涸的模糊鞋印，又抬头望向窗外那片他刚才也在看的城市风景。
一种极其陌生的、细微的失落感，混合着姜汤的暖意和咖啡的余香，在她心里慢慢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