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如丝,涤尽夜色的浑浊。
宋曦月醒来的瞬间,仿佛整个人从深渊中抽离。
她睁开眼的第一个感觉,是陌生。
屋檐低矮,朱漆檀木床沿隐隐透着雕纹。
竹窗外微光晕染,雨水打在青石院落,似有几声轻雷在远处滚动。
帐幔隐约飘荡,微风夹着异世的气息,带来一丝未名的紧张。
身体并非自己的骨架,西肢仿佛被细细裁剪过,纤弱却不失灵动。
她抬手摸向额角,耳畔早己失去了熟悉的手机微微振动,代之以一根用银丝串起的发钗。
石壁上,一盏油灯闪烁,无声诉说着这里的规则和陌生。
宋曦月试图理顺脑海中的混沌。
记忆断裂,唯一清晰的是:自己原本不过是个现代心理学研二生;而现在,她所处的空间、所穿的衣物、还有这莫名其妙的女儿身,都不是属于她的世界。
“小姐,您可醒了?”
门外传来细细的声音,带着压抑与敬畏。
曦月心中微紧。
她端坐片刻,开口试探,“进来。”
门缓缓推开,是个穿淡青色布衣的小侍女。
她低眉垂眼,手提铜壶,悄悄打量着床上的曦月。
宋曦月没有急着应话,而是默默感应着脑海中的异常。
那个隐约窸窣的念头波动,像细雨落田,被她的意识捕捉到——对方正在担忧:“若是小姐再发病,今日怕要惹出府里几位夫人的不快了。”
曦月一愣,心底暗惊。
她来不及细想,就顺着这种感知追查下去。
细小的心语,如影随形,扑面而来:侍女在担心被责罚,也好奇她是否记得前事。
这是读心术,自她醒来的一刻起,本能随身。
原世界的种种心理学理论,此刻竟如天赋般流淌进骨髓。
心念渗透外在,无形中让她对侍女的处境洞悉一二。
她抬眸,目光微敛,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明显愣了愣,显然未想到小姐今日竟主动发问。
她连忙低头:“回小姐,奴婢名叫锦枝。”
“锦枝,”曦月淡声道,“我头有些晕。
把窗子开大些,换盏清茶。”
锦枝一边张罗着茶水,一边在心里暗自庆幸——小姐竟无恙,今日府上不会再有折腾了。
曦月静静地捕捉着她心里的每一丝波澜,仿佛昔日的心理咨询室变成了这异世的女儿闺阁。
随着茶香渐浓,曦月悠悠开口,试探刚刚觉醒的身份与现实,“今日本府可有要事?”
锦枝低头回忆,略显犹豫:“今日是正月初五,府里有太夫人寿辰,多位府中贵客到访。
郡主昨日惊病,今日若能出席,太夫人应会高兴。”
心音阵阵传来,锦枝心里暗想,“小姐若真能入席,必可稳住夫人心头。”
曦月心生警觉,却面上容色不改。
她终于确认:自己穿越成了“郡主”,身份尊贵,却麻烦重重。
脚步声自廊下渐近,门外的雨声被高跟的青靴踏实地踩碎。
锦枝赶紧收起妆奁,低声道:“是吴嬷嬷。”
曦月未动声色,眼中却迅速捕捉到危险。
门外老妇高声,“郡主今日可要下榻?
太夫人等着见你呢。”
宋曦月遥遥看向老妇,脑中捕捉到一串乱麻似的心念:吴嬷嬷在意府邸权柄,盼郡主安然出席以安众人,也隐隐忌惮她失控闹事。
当权臣家族的女儿,任谁都不可小觑她的位置。
曦月思量片刻,微微一笑,淡然起身。
她隐去不适,步履举止处处藏着小心。
吴嬷嬷见状,心头微宽,嘴里却还在客气,“郡主昨儿惊病,今儿莫要逞强啊。”
曦月把脉旁观,仅用一句话便切入正题:“太夫人那边,可有贵客?”
吴嬷嬷立刻道:“曹大人今早便到了,朝里来的新贵,还有几位郡主的旧友。”
她的脑海里一片惊惶,狐狸般细细煎熬着利益与关系。
宋曦月看得分明——曹大人应当是朝廷权贵;而这所谓“旧友”,或许正是原本的“夏冉音”及其周边势力。
头绪如网,但此刻谋算不宜露锋芒。
她微微颔首,“带我过去。”
外院的雨声渐止,曦月随人步出院落,沿着青石小道向正厅行去。
路旁,两侧植着修竹,雨珠在嫩叶上轻颤。
侍女、嬷嬷衣袂翻飞,每一步都沾了几许异世的真实感。
走至府中前厅,一道高门赫然矗立,门前绘着青莲,暗含家族的标志。
曦月暗自提气,心底盘算着应对。
厅内众人交谈,丝丝心音自她意识里浮现:或是敬佩、或是忌惮、或是轻蔑,还有几分旧怨未消。
她刚入厅,众人的目光纷纷投来。
一个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子侧身起立,眉眼凌厉,身上自带一股淡漠的威严。
曦月心念一动,所感心语喝得满满:此人是“曹远书”,外冷内热,目光落在她身上时警惕与好奇并存。
“郡主,病可好些?”
曹远书语气中带些关切,更多是试探。
曦月微微拱手,“多谢曹大人关怀,己无大碍。
今日为太夫人祝寿,不敢不至。”
厅内几人面色瞬变,有喜有忧,有人暗暗咬唇。
她听得一清二楚:有人心生嫉妒,有人担忧她失言,有人暗算着权势变局。
夏冉音在角落里轻声迎上,眉目间透着亲昵。
曦月悄然感应,她心中翻涌的却是复杂:既有陌生妹子的关切,也藏着一缕疏离与防备。
曦月一侧身,微笑示意,让亲情的距离恰到好处。
太夫人坐在主位,慈眉善目,旁边站着一位款步温婉的青年女子——正是邵雪凝。
曦月眼神一撇,捕捉到雪凝心中闪过的念头:她冷静分析郡主的神态,似乎在寻找病症的蛛丝马迹。
曦月不动声色,在心底舒了一口气:这位医者必然不简单,且与自己日后存有牵连。
祝寿声尚未响起,客座间却爆出一丝波澜。
一名年轻侍卫突兀跪倒,高呼:“李府才俊李文琦今晨送来贺帖,却因守门闹事,被管家关押于侧屋!”
大厅气氛微变,几道目光轮流落在曦月身上。
她捕捉到人群骤然的心音:有人暗暗讥诮李文琦为江湖草莽,有人羡慕他侠名远扬,更有人担忧他牵连郡主声名。
宋曦月此刻没有表态,转而走向太夫人,低声道:“李府才俊闹事是否牵连郡主身份?”
太夫人微微颔首,眼神怜悯中藏着复杂,“曦月,他本是江湖义士,与你无甚干系。
今日之事,莫要多言。”
曦月顺势点头,却暗自记下李文琦的名字。
她从心语中抓住一点线索——李文琦是朝廷密探,被冤流落江湖,与自己命运或许有所纠葛。
宴席渐缓,雨后微光洒在堂前,众人皆持酒称庆。
曦月提前敏锐地感知人心浮动,她将读心术收敛为盾,不轻易示露,潜心观察每一个环节。
酒过三巡,曹远书悄然靠近,声音低沉而绵长:“郡主若觉身子不适,可由我送回内院。”
曦月目光一动,读心术无声流转,她感知到他心底一丝波澜——既有体贴,更有警惕,仿佛在试探她的真正来历。
她并不拒绝,轻点头,“有劳曹大人。”
两人并肩离开,厅后清风徐徐,院中竹影婆娑。
曦月借着移步,收摄神思,思索如何以读心术在复杂府中谋取自保和成长。
而曹远书步履坚定,似有意拉近关系,又故意拉开距离。
情感和权谋,在无声中交锋。
眼前景象模糊成一幕幕心战的舞台,而宋曦月己然明白:读心术不可随意滥用,但在这陌生世界的第一日,她必须逐步适应自己新的身份与能力,找寻存在的意义。
在晚霞渐现的院落里,她微微驻足,感受到世界的流年更迭与命运的呼吸。
这异世的晨曦,方才缓缓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