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希站在一旁,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吃饭,看着他原本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她没有多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着,偶尔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
不过片刻,三盘小菜和一大碗米饭就被萧玦吃得干干净净,连盘子里的酱汁都被他用米饭蘸着吃了个精光。
他放下筷子,下意识地伸手去够食盒里剩下的一小包点心。
那是阮希从自己的份例里省下来的桂花糕,用油纸包着,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阮希连忙拦住他,轻轻按住他的手,“别吃了,一下子吃太多容易积食,夜里会不舒服的。
这些给你留着当夜宵,要是晚上饿了,再拿出来吃。”
她的指尖触到萧玦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心里又多了几分怜惜。
萧玦的手顿在半空,抬头看了阮希一眼,黑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收回了手。
阮希将空盘子和碗筷一一收进食盒,盖好盖子,转身对萧玦说,“那我先走了,明天我会按时过来。”
说完,她提着食盒,快步走出了屋子,没有回头。
屋门再次关上,屋内又恢复了寂静。
萧玦坐在桌旁,一只手轻轻摸着自己吃得滚圆的肚子,那里暖暖的,是许久未曾有过的饱足感。
他另一只手撑在桌上,目光落在门口,愣愣地看着阮希离去的方向,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就这样出神地看了许久,首到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才缓缓收回目光。
阮希提着空食盒,沿着宫墙小路往凝香殿走。
深秋的宫道上行人稀少,只有巡逻的侍卫偶尔经过,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里回荡。
凝香殿离冷宫不算近,她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看到那座雕梁画栋的宫殿。
与冷宫的萧索不同,凝香殿处处透着繁华,门口挂着崭新的宫灯,宫女太监进进出出,忙得脚不沾地。
这里住着的,是当今皇帝最近的新宠,虞美人。
阮希是上个月被调到凝香殿当差的二等宫女,负责打理虞美人的日常起居。
说起这位虞美人,其实并不算多聪明,容貌虽美,却也算不上顶尖。
她能得宠,全靠一张与逝去的女主有七分相似的脸。
皇帝自从女主死后,便时常睹物思人,偶然见到虞美人,便像是找到了寄托,将对女主的愧疚与思念,都转移到了她身上。
可虞美人不懂这些,只知道自己运气好,一夜之间从末等才人升为美人,却不知道该如何维系圣宠。
阮希仗着在宫里待了五年,比旁人更懂皇帝的心思,便偶尔提点虞美人几句。
比如皇帝从前喜欢林晚卿做的桂花糕,比如他闲暇时爱听歌再比如他最忌恨旁人提起前贵妃。
虞美人虽然迟钝,却也知道阮希是为她好,便小心翼翼地照着阮希的指点模仿。
就像前几日,她借着给皇帝送夜宵的机会,轻声唱了几句歌,又提起自己学着做了桂花糕,惹得皇帝龙颜大悦,当晚便留宿在凝香殿。
没过多久,虞美人便被诊出有了身孕,一下子在后宫的新人里站稳了脚跟,连带着阮希在凝香殿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走到凝香殿门口,负责守夜的小太监连忙上前接过阮希手里的食盒,“阮姐姐,您可回来了,美人娘娘刚才还问起您呢。”
阮希点点头,接过小太监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轻声问道,“娘娘现在在做什么?”
“在里屋看书呢,说是等您回来有话要问。”
小太监恭敬地回答。
阮希应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裙摆,迈步走进内殿。
“阮希!
阮希你在哪儿?”
凝香殿内的呼救声带着明显的慌乱,虞美人扶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脚步虚浮地在殿内转着圈,发髻上的珠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脸上满是焦灼。
她孕期尚不足两月,胎像本就不稳,又因自幼在深闺长大,入宫后全靠阮希提点才勉强立足,如今早己将阮希当成了深宫之中唯一的依靠,比那虚无缥缈的帝宠还要牢靠几分。
“娘娘。”
阮希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她提着一个竹篮走进来,篮子里铺着一层青布,上面放着些新鲜采摘的桂花,金黄的花瓣透着淡淡的香气。
见虞美人脸色发白,她连忙快步上前,伸手稳稳扶住她的胳膊,语气带着安抚,“奴婢不过是去御花园为您拾些桂花,想做个安神香囊助您入眠,怎的还惊动了娘娘?”
虞美人被她扶着,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眼眶微微泛红,带着几分孕期特有的娇憨嘟起嘴,“这种粗活,交给小宫女们去做就好了,你是我的掌事姑姑,只要一首陪着我就好。”
她说着,顺势往阮希身边靠了靠,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紧紧攥着阮希的衣袖。
阮希无奈又好笑,扶着她慢慢走到窗边的软榻旁坐下,又拿起一旁的薄毯盖在她腿上,“娘娘如今有孕,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别总这么慌慌张张的,要是动了胎气可怎么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轻揉了揉虞美人的太阳穴,动作轻柔,“这桂花刚摘下来最是新鲜,等奴婢今晚把香囊做好,您枕着它睡觉,保管能睡个安稳觉。”
虞美人听着她的话,不安的心渐渐平复下来,侧过身轻轻伏在阮希膝上,声音软糯,“还是姐姐最疼我,宫里其他人都只盼着我失宠,只有姐姐真心为我着想。”
阮希垂眸看着膝上的人,指尖轻轻拂过她鬓边的碎发,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虞美人单纯,却也天真得有些愚蠢,她或许从未想过,自己对她的“好”,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
但此刻,阮希没有说破,只是温声安抚着,陪她闲聊些宫中琐事,首到虞美人渐渐有了困意,才轻手轻脚地扶她躺下,掖好被角后,才提着竹篮退出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