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中午,林家的饭桌上摆满了菜。
红烧排骨、松鼠鳜鱼、清炒时蔬,还有林砚早上特意去市场买的鲜菌,炖了锅菌菇汤。
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刀工、摆盘透着专业水准,连汤汁的浓稠度都恰到好处。
母亲笑得合不拢嘴,不停给对面的姑娘夹菜:“小苏啊,尝尝这个鱼,是砚砚特意给你做的,他平时可懒得出手。”
被称为“小苏”的姑娘脸颊微红,夹了块鱼肉,小口抿着,眼睛亮起来:“好吃!
外皮酥酥的,里面的肉特别嫩,酸甜汁也不腻,比饭店里的好吃多了!”
林砚坐在旁边,象征性地扒了口米饭,米粒在嘴里嚼了半天,只尝到淀粉的干味。
母亲瞪了他一眼,用胳膊肘怼了怼他:“你自己做的菜,倒不吃?”
“不太饿。”
他放下筷子,端起茶杯抿了口。
小苏看他没动筷子,有点尴尬地笑了笑:“林师傅是不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我觉得己经完美了。”
“离完美还差得远。”
林砚下意识地开口,“鳜鱼的火候差了十秒,外皮不够脆;糖醋汁里的柠檬汁放早了,香气散了;就连这米饭,蒸的时候水多了半毫升,太软。”
空气瞬间安静了。
母亲的脸沉了下来,小苏的笑容僵在脸上。
林砚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圆。
他总是这样,一涉及食物,就控制不住地较真。
饭后,小苏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母亲把他堵在厨房,叉着腰训话:“林砚!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三十岁的人了,不谈恋爱不结婚就算了,连饭都不爱吃!
你是不是在国宴厨房待傻了?”
“我没有。”
“没有?
周明都跟我说了,你现在看见啥都觉得不好吃!
我看你就是被那身厨师服捆住了!”
母亲越说越气,眼圈都红了,“你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奶奶给你做碗疙瘩汤,你能连汤都喝干净,还抢着舔碗底!”
奶奶的疙瘩汤……林砚的心猛地一颤。
他小时候跟着奶奶在乡下住,老人不会做什么复杂的菜,最拿手的就是疙瘩汤。
面粉加水,搅成不规则的小疙瘩,丢进烧开的水里,再打个鸡蛋,撒把青菜,滴几滴香油。
热乎乎一碗下肚,浑身都暖烘烘的。
那时候他从不在意疙瘩大小不均,也不挑鸡蛋煮得老了还是嫩了,只知道好吃,吃得急了,烫得首吐舌头,还嚷嚷着“奶奶,再来一碗”。
“我不管,”母亲抹了把眼泪,下了最后通牒,“下周你必须给我拍个视频,就做你奶奶的疙瘩汤,发网上去!
我倒要让你看看,不是菜不好吃,是你的心太糙了!”
林砚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回到家,他翻出奶奶留下的那个豁了口的粗瓷碗,又找了袋普通的面粉。
站在厨房,他忽然有点手足无措。
做了十几年精致菜肴,面对最简单的疙瘩汤,他竟然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面粉倒进盆里,加水,他习惯性地想用打蛋器搅匀,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奶奶当年,好像就是用筷子随意搅的。
他拿起筷子,慢慢搅着,面粉凝结成大小不一的疙瘩,有的大如指甲盖,有的小如米粒。
水开了,他把疙瘩倒进去,水花溅起来,烫在手上,有点疼,却奇异地让他清醒了些。
打鸡蛋的时候,他没像平时那样筛掉浮沫,首接倒进锅里。
青菜也是随便切了切,长短不齐。
最后滴香油,他没用量勺,凭着感觉倒了几滴。
一碗疙瘩汤端上桌,卖相实在算不上好,疙瘩大小不一,鸡蛋花碎碎的,青菜叶子蔫蔫的。
林砚犹豫了一下,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带着面粉的朴实、鸡蛋的香、青菜的鲜,还有那一点点香油的润。
没有复杂的调味,没有精准的火候,却像一股暖流,缓缓淌进心里。
他忽然就想起了奶奶的厨房,想起了灶台上跳动的火苗,想起了老人笑着说“慢点吃,锅里还有”。
不知不觉间,一碗疙瘩汤见了底。
他看着空碗,愣了很久,然后拿起手机,点开了拍摄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