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镇不大,一条主街从头走到尾不过十分钟。
两旁的房子大多是青砖灰瓦,墙皮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黄土,像老人脸上脱落的皮屑。
石板路的缝隙里长着青苔,踩上去有点滑,林悦走得很慢,鞋底蹭着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街上没什么人,只有几只老母鸡慢悠悠地啄着食,脖子一伸一缩的。
偶尔有扇门“吱呀”打开,探出个脑袋看她一眼——大多是头发花白的老人,眼神里带着警惕和好奇,没等林悦打招呼,又飞快缩回去,门“砰”地关上,像怕被什么盯上。
走到街中间时,林悦看到一个破败的戏台,戏台的柱子上刻着模糊的花纹,应该是顾家当年请戏班时建的。
台面上落满了灰尘和枯枝,两边的楹联掉了一边,剩下的那半写着“丝竹声里繁华尽”,字迹褪色,像在诉说着早己逝去的热闹。
她停下脚步,掏出手机想拍张照,刚举起手机,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咳嗽。
回头一看,是个修鞋匠,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手里拿着锥子,正盯着她看。
“姑娘,外地来的?”
修鞋匠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嗯,来找人。”
林悦笑了笑,收起手机。
“找老王?”
修鞋匠挑了挑眉,指了指东边,“东头的杂货铺。”
林悦愣了一下,点头:“您怎么知道?”
修鞋匠没回答,只是往西边瞥了一眼,压低声音说:“别去西边,尤其是晚上。”
说完,他低下头继续修鞋,锥子扎进皮革里,发出“噗”的一声,再也不说话了。
林悦心里咯噔一下,西边就是顾家古宅的方向。
她没再多问,顺着修鞋匠指的方向往东走,没走几步就看到了老王杂货铺。
门口挂着个褪色的红灯笼,风吹得灯笼晃来晃去,影子在墙上忽明忽暗。
木板门上用白漆写着“老王杂货”,字都掉了漆,“王”字的一竖断了半截,像个瘸腿的人。
她推开门,门口的风铃“叮铃”响了一声,声音清脆,却在这安静的镇上显得有些突兀。
铺主老王正趴在柜台上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听到风铃响,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盯着林悦看了半天,像在辨认什么。
“你是……外地来的?”
老王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王师傅您好,我是记者林悦。”
林悦递过去一瓶刚在车站买的矿泉水,笑着指了指门外,“老周让我来的,想向您打听点事,关于顾家古宅的。”
“老周?”
老王皱了皱眉,接过矿泉水放在柜台上,没拧开。
可听到“顾家古宅”西个字时,他的脸“唰”地白了,手一抖,差点把柜台上的算盘碰掉。
“别问!
那宅子不能提!”
他站起身,往门外看了一眼,像是怕被什么听见,压低声音说,“上个月张木匠去宅子里捡木料,想给孙子做个小凳子,回来就从房顶上摔下来,断了两根肋骨,现在还躺床上呢;前几年还有个收古董的,硬闯进去,说要找顾家的丝绸账本,出来没两天就得了怪病,浑身起疹子,痒得睡不着,去医院也查不出来是什么,最后只能去看神婆。”
林悦拿出录音笔,悄悄开了机,指尖因为紧张而有点发颤:“那月圆夜的白影呢?
有人真的见过吗?”
老王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抓起柜台上的烟袋锅子,摸了半天没摸到火。
林悦赶紧递过去一个打火机,老王点燃烟袋锅子,猛抽了一口,烟圈裹着他的声音飘出来:“见过的人……没几个好下场。”
他指了指镇子西边,“你往那边看,最高的那栋黑房子就是顾家古宅,墙头上爬满了爬山虎,晚上看像披了件绿衣裳,渗人得很。
明天就是月圆夜,你可千万别去,那宅子邪性得很,会缠人的。”
林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镇子西边果然立着一栋孤零零的宅子。
青砖己经发黑,像是被烟熏过,屋顶的瓦片掉了不少,露出里面的木梁,像个豁了牙的老人。
风一吹,宅子里传出“呜呜”的响,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窗户没关好被风吹得晃动。
“顾家当年为什么会败落啊?”
林悦追问,“我查资料说男主人失踪了,是真的吗?”
老王的烟袋锅子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爹那辈传下来的说法,说是顾鸿生得罪了人,被人害了。
也有人说,他是卷了钱跑了,把老婆孩子留下了。
还有种说法……”他往门口看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说他是被宅子里的东西缠上了,月圆夜那天晚上,有人看到宅子里有白影飘出来,第二天顾家就败了。”
林悦把这些话都录了下来,心里的好奇更重了。
她想再问点什么,老王却摆了摆手:“别问了,姑娘,你快走吧,趁天黑之前找个地方住下,晚上别出门。”
他从柜台底下拿出一个旧铜钱,递过来,“这个你拿着,顾家以前的东西,我爹捡的,说是能避邪。”
林悦接过铜钱,冰凉的,上面刻着模糊的花纹。
她谢过老王,背着包往镇上唯一的客栈走。
客栈在主街中间,叫“西河客栈”,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比老王杂货铺的亮堂些。
客栈老板是个西十多岁的女人,穿着蓝色的布衫,正在院子里摘菜。
看到林悦进来,她停下手里的活:“姑娘,住店?”
“嗯,一间房,能住两晚。”
林悦点头,“最好能看到西边的古宅。”
客栈老板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手里的菜叶子掉在地上:“姑娘,要不你换个日子来?
明天是月圆夜,镇上的人都不出门,那宅子……邪性得很。
我儿子去年月圆夜好奇,跑去古宅附近转了转,回来就发烧说胡话,嘴里喊着‘别抓我’,找了神婆跳了三天大神才好。”
“我就是来拍点风景的,不靠近。”
林悦笑着打岔,把身份证递过去,“麻烦您了,老板。”
客栈老板看了她半天,叹了口气,接过身份证登记:“二楼最东边那间,窗户正对着古宅。
你晚上锁好门,别开窗,听到什么声音也别出去。”
她把钥匙递给林悦,“晚饭要吃吗?
我给你做碗面条。”
“好,谢谢老板。”
林悦接过钥匙,心里暖暖的。
房间在二楼,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窗户正对着顾家古宅,玻璃有些模糊,擦了擦才能看清。
林悦把背包往床上一扔,趴在窗台上往外看,天色己经全黑了,古宅周围没路灯,只有月亮的光洒在墙头上,爬山虎的影子在墙上晃来晃去,像有无数只手在爬,要抓什么东西。
她摸出手机,对着古宅拍了张照。
照片里的宅子黑乎乎的,只有屋顶的轮廓隐约可见,像个蛰伏的怪兽。
可放大看时,竟好像有个白影站在二楼窗口,穿着长长的衣服,头发披散着,一闪就没了。
林悦的心跳猛地快了一拍,指尖有点发颤——是眼花了吗?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窗口空荡荡的,只有风吹着爬山虎的声音“沙沙”响,像有人在窗外走路。
她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椅子,发出“咚”的一声。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是客栈老板送面条来了。
“姑娘,面条好了。”
老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进来,放在桌子上,“快吃吧,热乎的。”
她瞥见林悦手里的手机,又看了眼窗户,“别老盯着那边看,晦气。”
“谢谢老板。”
林悦拿起筷子,面条的热气扑面而来,带着葱花的香味,让她稍微放松了些。
老板没走,靠在门框上看着她:“你真是来拍风景的?
我看你不像,倒像以前来的那些记者,想挖古宅的事。”
林悦愣了一下,抬头看她:“老板,您见过其他记者?”
“见过,三年前吧,来了个男记者,也是说拍风景,结果晚上偷偷去了古宅,回来就拉肚子,拉了三天,差点脱水。”
老板叹了口气,“那宅子真的不能碰,姑娘,听我一句劝,明天天亮就走吧。”
林悦没说话,只是低头吃面。
面条很烫,却暖不了她心里的兴奋——越是有人警告,她就越觉得这里面藏着秘密。
吃完面条,老板收拾碗筷走了,临走前又叮嘱她锁好门。
林悦关上门,反锁,又把椅子抵在门后。
她走到桌前,拿出老王给的铜钱,放在手心搓了搓,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些。
桌角的日历上,明天的日期被她用红笔圈了出来,旁边写着“月圆夜”。
她抓起桌上的手电筒,打开又关上,光在墙上投出一圈圈光晕,像月亮的影子。
她知道老王和客栈老板的警告不是假的,那些倒霉的人也不是编出来的。
可越是危险,她心里的兴奋就越强烈——这背后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许是人为的伪装,或许是被掩盖的旧案,不管是什么,都是她要找的“轰动新闻”。
窗外的月亮慢慢升起来,银辉洒在古宅的屋顶上,像铺了一层霜。
林悦攥紧了录音笔,又摸了摸口袋里的铜钱,心里默念:明天晚上,我倒要看看,这宅子里到底藏着什么。
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土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是顾家当年种的丝绸花。
林悦打了个哆嗦,走到床边躺下,却毫无睡意。
她能听到窗外的风声,听到爬山虎叶子摩擦的声音,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狗吠,断断续续的,像在叫什么人。
她拿出《民俗异闻录》,翻到关于“古宅白影”的那一页。
上面写着,有些古宅的白影其实是光线折射造成的,还有些是人为假扮,为了掩盖宅子里的秘密。
她想起老王说的顾家败落的传说,想起那个失踪的顾鸿生,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悦终于有了点睡意。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看到一个白影从窗外飘过去,长长的衣服拖在地上,头发披散着。
她猛地睁开眼,冲到窗前,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月亮挂在天上,冷冷地照着顾家古宅。
是梦吗?
林悦揉了揉眼睛,心跳得飞快。
她回到床上,把被子裹得紧紧的,手里还攥着那枚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