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里，老王盯着墙上的数十块屏幕。
主画面显示他儿子王思明正躺在檀木棺材旁边流口水，身上套着明显不合身的麻布丧服。
另外三十五个分屏则是不同角度的拍摄——房梁上的针孔摄像头、庭院里的无人机、甚至"管家"纽扣里藏着的微型镜头。
"收视率多少了？
"老王问。
导演兴奋地搓手："全球付费观看人数突破八百万，#富二代穿越丧父#话题在二十七国热搜登顶。
"老王点点头，调整耳机麦克风："所有群演注意，主角即将苏醒，A方案准备。
"他转向历史顾问，"确认过棺材里那位长得像我吗？
""简首一模一样，王总。
"顾问调出照片，"我们找了特型演员，还做了三个小时的老年特效妆，保证少爷认不出来。
"棺材旁的王思明动了动手指。
控制室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三、二、一...醒！
"王思明是被此起彼伏的哭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自己胸前挂着的麻绳，然后是面前那具棺材——黑漆木料上雕着繁复的纹样，烛光映照下显得阴森可怖。
"什么鬼地方..."他刚想爬起来，就被一个披麻戴孝的中年妇女按住了肩膀。
"大少爷节哀，"妇女哭得眼睛红肿，"老爷走得突然，全指着您撑起陈家了。
"王思明这才注意到满屋子穿着古装的人。
跪在最前排的是几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女，后面乌泱泱跪了至少五十人，哭声震得他脑仁疼。
"整蛊节目是吧？
"他扯着嗓子喊，"我爸呢？
叫他出来！
"说着就要去掀棺材盖，"这里面是谁？
让我看看！
""使不得啊大少爷！
"管家——其实是国家话剧院的资深演员——扑过来拦住他，"老爷尸骨未寒..."王思明一把推开管家，棺材盖被掀开一条缝。
控制室里，老王紧张地攥紧拳头。
棺材里的特型演员闭着眼睛，皱纹里都藏着精心描绘的老年斑，连手指甲都做成了长期吸旱烟的焦黄色。
"这..."王思明盯着那张与他父亲七分相似的脸，突然笑出声，"化妆不错啊！
"他伸手就要去捏"尸体"的鼻子，"硅胶的吧？
"控制室爆出一阵惊呼。
"快阻止他！
"老王对着麦克风吼。
灵堂外突然电闪雷鸣——这是技术组安排的全息特效。
一道闪电精准地劈在院中老槐树上，着火的树枝轰然砸在棺材前。
王思明踉跄后退，这次真的吓到了。
"大少爷当心！
"两个家丁冲上来扶住他。
王思明感觉到他们手掌的温度和力道，完全不像是群众演员的做派。
此时，全球观众正通过隐藏镜头看到以下画面：- 王思明惨白的脸色特写（无人机俯拍）- 他发抖的手指（袖口纽扣摄像头）- 棺材里"父亲"逼真的尸斑（内棺隐藏镜头）弹幕疯狂刷新：这特效比好莱坞强十倍！
尸体化妆太真了，求幕后花絮！
刚才那道闪电怎么做到的？
"陈管家，"老王通过耳机指示，"按计划给他看账本。
"灵堂上，白发苍苍的管家抹着泪捧出一个木匣："大少爷，这是老爷留下的账册和地契。
米行三家、绸缎庄五处、田产两千亩...如今都指着您了。
"王思明机械地接过匣子。
里面整齐码放的账册散发着墨香，最上面那张地契盖着鲜红的官印，纸张泛黄的程度恰到好处。
"我不明白..."他喃喃自语，"如果是整蛊，这成本也太...""报——！
"一个满身是泥的小厮冲进来，"不好了！
苏州分号的刘掌柜卷款跑了！
带着三万两银票！
"控制室里，老王微笑地看着儿子瞬间瞪大的眼睛。
这是安排好的第一个危机事件，演员们排练了整整两周。
"多...多少？
"王思明声音都变了调。
"整整三万两啊大少爷！
"小厮哭喊着，"那是要付给江南织造局的定金！
"王思明突然笑了："懂了，这是继承者挑战类节目对吧？
"他转向想象中隐藏的摄像机，"听着，不管导演组是谁，本少爷不玩了！
这些..."他踢了踢账本匣子，"留着给你们买棺材吧！
"说着就要往外冲。
控制室里，老王叹了口气："启动B方案。
"王思明刚跑到院子，就被西个衙役打扮的人拦住。
领头的亮出腰牌："陈大少爷，令尊生前以祖宅为抵押向钱庄借款五万两，如今到期未还，按律当收押问审！
""什么鬼..."王思明后退两步，发现全院子的"家眷"都跪下来哭求。
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孩抱住他的腿："大哥别走！
他们会把我们都卖到窑子里去的！
"小女孩的眼泪浸湿了王思明的裤管。
他低头看着这个"妹妹"——其实是童星出身的小演员——那双眼睛里的恐惧真实得让他心悸。
"卡！
"导演突然喊停。
控制室里一阵骚动。
"怎么了？
"老王皱眉。
"少爷好像真的在发抖..."心理顾问盯着监测屏幕，"心率140，肾上腺素激增，他可能真的相信了。
"老王看着主屏幕上儿子惨白的脸，犹豫了一秒："继续。
给他看借据。
"衙役掏出盖着手印的借据时，王思明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纸。
羊皮纸上的字迹苍劲有力，红色官印的纹路清晰可辨，甚至能摸到印泥的凹凸感。
"这不可能..."他反复查看落款日期，"前天？
我父亲前天就...""大少爷节哀，"管家老泪纵横，"老爷是为给您筹备婚事，才向钱庄...""婚事？！
"王思明声音高了八度。
控制室里，编剧兴奋地调出资料："下一环节我们安排了未婚妻上门***，还有竞争对手趁机压价收购的戏码，预计能再创收视高峰..."老王却盯着屏幕上的儿子。
王思明此刻瘫坐在太师椅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棺材，完全没了平日里的张扬。
有那么一瞬间，老王想喊停。
但数据主管突然欢呼："破千万了！
巴西和俄罗斯的新用户暴增！
"灵堂上，王思明无意识地摩挲着账册。
他注意到"自己"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虎口却有层薄茧，像是常年打算盘留下的。
这具身体仿佛真的属于某个古代商贾之子。
"大少爷，"账房先生凑过来小声说，"当务之急是稳住各分号掌柜。
听说赵家己经派人去接触我们的丝绸师傅了..."王思明抬头，看见满屋子"家人"期待的眼神。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些人真的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代商学院学的那套管理理论，在这个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的世界毫无用处。
控制室里，老王看着儿子第一次露出茫然无措的表情，轻声对导演说："明天安排商队遇劫的戏码，让他学会危机处理。
""要加感情线吗？
未婚妻的演员己经...""不，"老王摇头，"先让他专注商业问题。
"他顿了顿，"把首播分成两个频道，A频道继续主视角，B频道放我们控制室的画面，标题就叫《造梦者的幕后》。
""这样会破坏沉浸感...""观众就爱看这个，"老王冷笑，"看天之骄子如何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灵堂上，王思明不知道全球有上千万人正看着他抓耳挠腮的样子。
他翻开账本，发现里面密密麻麻记着："九月十七，付染匠工钱二十两""九月廿三，收湖州客商定金纹银五百两"每一笔都透着生活的重量。
窗外，落日给白幡镀上金边，晚风送来不知谁家做饭的香气。
这个世界太真实了——青砖的凉意、麻布的粗糙、甚至灵前长明灯偶尔的噼啪声。
王思明突然抓起祭台上的酒壶灌了一大口。
酒精灼烧喉咙的感觉让他稍微镇定。
他转向管家："先把...把父亲的后事办妥。
明天召集各分号掌柜..."话没说完，他自己先愣住了——这居然是他二十二年来第一次正经考虑"责任"二字。
控制室里，全体工作人员鼓掌。
老王的嘴角微微上扬："第一课，开始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