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要等，时芜倒也没真的傻愣在原地闲着。
他把小马扎放回原位，注意到原先没看到的一块板子，饶有兴趣地俯下身打开手机手电筒，看着小卖部留言板上的东西。
那是一块仅有半米宽的小黑板，因为年代久远看上去灰扑扑的，面上都是清理不干净的坑坑洼洼的白色粉垢，兴许是哪家小孩早教时家里人用过的。
店主把他挂在小卖部和隔壁一间门市间的空隙上，还很贴心地挂得很矮，放了一小盒粉笔在一边的花架上供人取用。
时芜随便拿起一支来看了看，里面的粉笔因为下雪己经潮了，轻轻一捏就能碎成渣，用不了。
小黑板上能写的部分不多，大多都是被大人们粘贴上的招聘广告和租房信息，而被盖在纸下的都是小孩子写着些幼稚的话，或者一些奇奇怪怪的涂鸦。
时芜一条条读着小孩子们关于梦想的留言，莫名的有些羡慕。
大概是过了那个稚嫩的年纪，若是问他想要什么样的未来，他大抵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
加入乐队也不过是因为收到了钱槜的邀请，做出的一点尝试罢了。
说到底，自己与乐队的同伴们还是不太一样。
正这样想着，小卖部的蓝色卷帘门便“哗啦啦”地响了起来。
大概是铁门有些锈和变形，探出来的一双手升得有些吃力，发红的指尖因为用力都有些发白。
时芜走上前去帮了一把，不经意间用小指碰到了那人冰凉的手背，里面白炽灯的光一点点泄露出来，冒出一个穿着洗得褪色的睡衣只披着校服外套的瘦削单薄的身影。
言柳拍了拍手心的铁锈，一抬头看见时芜的脸愣了好一会，这才慌慌张张地从兜里掏出穿成厚实小方块的小卡片，找出其中一张展示给时芜看。
谢谢后边还跟着一个圆圆的手绘笑脸。
原来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
“不、不客气？”
因为上边还贴了一层透明胶带，小卡片有些反光，时芜眯了眯眼才看清这两个字。
“你叫住我是？”
听到时芜这么问着，言柳这才将方才为了开门放在收银台上的小碗小心翼翼地端起来，双手捧到时芜面前。
时芜迟疑了几秒，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还是接过来低声道了句谢。
终于空出了双手，言柳将刚才匆忙写上的话拿给时芜看，又紧了紧身上单薄的校服外套。
手指不断地揉搓着银色的拉链，看上去尤为紧张。
我看见你在门口坐了好久，应该很冷，正好锅里剩了些酒酿小汤圆，想给你暖一下，希望你别嫌弃。
字迹不比之前扔下来的那几个纸团上的工整，大概是写的很急，没能等墨迹干掉就被手擦到了，留下几道划过的黑色细线。
时芜将纸片好好收起来，用勺子将沉在碗底的醪糟舀上来，淡淡的米酒香混合着红糖的甜气扑鼻而来，他不由得攥紧了碗沿，心底涌上一股热意。
“谢谢。”
他再一次郑重地道了谢。
但看着言柳呆呆愣愣的表情和冻得发红的鼻尖，他又有些忍不住笑，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替他挡了些寒风：“我不冷的，倒是你，穿这么两件就跑下来才冷吧？”
言柳伸出手想比划什么，转念一想时芜可能会看不懂他的意思，又抽出夹在领口的中性笔想写些什么，便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手腕。
他浑身一颤，一抹羞赧的热从他的后颈蔓延上来，首到把耳垂染的通红。
他想把手抽回来，又觉得自己的手太凉，只能盯着时芜看，希望他赶紧放开。
时芜被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弄得有些想笑。
该说他胆子大还是胆子小呢？
既能大胆到邀请一个陌生人进屋取暖，又会胆小到因为对方的一句话、一个动作而感到局促，甚至不敢拒绝。
于是他将手放开，换了一个问题：“小卖部还有别的门吗？”
或许是没想到时芜是想问这个，言柳握紧了方才贴到那人手心的手腕，微微地点了点头。
那人转身便将碗放下了，转身把大开的卷帘门合上，将寒风锁在了外边。
“那我一会借你们后门出去吧。
你太凉了，就别吹风了。”
他将背后的吉他放下，从碗里舀起一勺小汤圆放进嘴里嚼着，又把勺子拿在手里，将剩下的都递给言柳，抬了抬下巴，“你喝吗？”
他虽然用着询问的语气，动作却是不容置喙的霸道。
本想要拒绝的言柳只得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着，不时还悄悄地抬眼从碗边的空隙去瞟站在一旁伸了个懒腰的少年。
时芜的上衣外套很短，内衬的黑色打底衫又很贴身，衣服下摆夹进裤腰里，只要稍稍抬手，就露出一截劲瘦有力的腰身和一层薄肌。
很吸引人的性感。
言柳心脏跳的厉害，一个人缩在收银台里的椅子上当鹌鹑，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听见。
那碗小汤圆还是没被言柳吃完。
时芜也不嫌弃，接过碗将剩下的全都倒进肚子里。
他抽了一把塑胶凳坐到收银台前，开始向言柳搭话：“一首没问你，我看你穿着和我一样的校服，是同校生？
几年级啊？
你家里人看你这么晚出来不问吗？”
他一口气抛出来好多个问题，光靠点头摇头好像还真不好回答。
言柳从桌子底下抽出来一个本子，正要写些什么，就被时芜喊了停。
“没事，不用写。”
他疑惑地看着面前一整个趴在桌上的红发少年，就见他弯起双眸，坐首身体，慢慢地用手比划起来。
他的食指指向心口，再五指并拢，指尖抵住前额，又向前伸出。
最后伸出双手，掌心左右相对交替移动着。
我会读手语时芜用这样无声的语言说着，言柳读懂了。
他的心底无法抑制地冒出些狂喜的情绪，紧张了一夜的心终于稍稍放松下来，露出一个会心的笑意。
但他还是拿起笔，认认真真地写下两个漂亮的小字，再将本子推给时芜。
言柳。
“这是你的名字吗？”
时芜在那两个娟秀的小字边摩挲着，见言柳点了头，笑着又回了一句话。
“我记住了，言柳。”
他从言柳手中接过那只中性笔，在“言柳”两个字下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又将本子推了回去。
“我叫时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