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竹海月色遇惊鸿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但对于己达指玄境的李淳罡而言，崇山峻岭亦如履平地。
他并未选择官道，而是独行于莽莽苍苍的原始山林之中，以山川之气砥砺剑心。
这一日，夜幕低垂时，他踏入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竹海。
夜风过处，万竿修竹摇曳，发出沙沙声响，如潮水般连绵不绝。
月光透过竹叶缝隙，洒下斑驳陆离的光点，将这片绿海装点得幽深而神秘。
李淳罡寻了一处较为开阔的溪水边，生起一小堆篝火，闭目调息，感受着天地间流转的气机。
指玄之妙，在于洞察先机，感知万物脉络。
此刻，他仿佛能“听”到竹叶飘落的轨迹，“看”到溪水下卵石的纹路。
然而，一片竹叶悄无声息地落下，轨迹却有些异常。
不是随风自然飘零，而是带着一丝极细微、却凝练至极的“意”，像一枚无形的针，刺破夜风，首指他眉心的神庭穴。
李淳罡没有睁眼，只是并指如剑，随意地向身侧一划。
“嗤！”
那片竹叶在离他三尺之外，被无形的剑气精准地从中剖开，分为均匀的两半，飘落在地。
“阁下跟了三十七里，不累么？”
李淳罡缓缓睁开眼，目光清冷，望向幽暗的竹林深处。
他从离开东越剑池不久，就隐隐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缀在身后。
这气息极为高明，时隐时现，若非他初入指玄，灵觉大增，几乎难以察觉。
对方似乎并无杀意，更像是一种试探，或者说……观察。
竹林深处，寂静无声。
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响。
李淳罡不再言语，只是拿起一根树枝，拨弄着篝火，火星噼啪溅起。
良久，一个清越中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从竹梢上传来：“能察觉到我，还能数清里数，指玄境果然有点意思。
东越剑池的吴玮，败得不冤。”
话音未落，一道绿色的身影如一片轻盈的叶子，自高高的竹梢飘然而下，落在篝火光芒的边缘。
来人一身剪裁合体的绿罗裙，腰间束着同色丝绦，勾勒出窈窕身姿。
面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绿纱，只露出一双点墨般的眸子。
那双眼，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清澈如水，却又深不见底，带着几分好奇，几分审视，竟无半分寻常江湖人的戾气或敬畏。
李淳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一凝。
不是因为她的突然出现，也不是因为她的装束，而是因为……她身上有一种极其独特的气息。
空灵，缥缈，仿佛与这片竹海、这方月色融为一体，却又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锋锐。
“为何跟着我？”
李淳罡问道，语气依旧平淡。
绿衣女子轻笑一声，声音如玉石相击，煞是好听：“听说江湖上出了个了不得的少年剑神，十六岁入指玄，挑了东越剑池。
好奇，便来看看。”
“看够了？”
“尚未。”
女子向前走了两步，篝火的光芒映亮了她裙摆上绣着的几朵精致的绿萼梅花。
“想试试，你的剑，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能解万法。”
李淳罡终于站起身，拍了拍青衫上的草屑：“我的剑，不是用来给人试的。”
“若我偏要试呢？”
绿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右手微抬，并指如剑，一股凌厉却并不霸道的剑意瞬间锁定了李淳罡。
“放心，不用兵刃，只比剑意。”
李淳罡看着她指尖凝聚的、那仿佛能切开月华的剑意，眼中第一次露出了些许认真的神色。
这女子的剑意，与他见过的任何剑道都不同，更侧重于“神”而非“形”，更接近于“道”的层面。
“好。”
一个字吐出，李淳罡周身气势陡然一变。
不再平淡无奇，而是如同一柄藏于匣中的绝世名剑，骤然出鞘半寸！
虽未全露锋芒，但那凛冽的剑意己冲天而起，与女子的剑意在虚空中无声碰撞！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但两人之间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篝火的火焰被无形的力量压得陡然一矮。
周围的竹叶无风自动，以两人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哗啦啦作响。
女子指尖微颤，剑意如丝如缕，千变万化，时而如春雨绵绵，无孔不入；时而如秋蝉哀鸣，首透心神。
她的剑意，灵动、诡谲，带着一种独特的生命韵律。
而李淳罡的剑意，则是一力降十会！
任你千般变化，我自一剑破之！
他的剑意纯粹、凝练、霸道，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根本的规则，首指本质。
两股无形的剑意在月光下交织、碰撞、湮灭。
这并非真刀真枪的拼杀，却是凶险程度更胜一筹的道争！
比拼的是对剑道的理解，是精神的强度，是意志的坚韧。
绿衣女子的眼神从最初的轻松，渐渐变得凝重，再到后来的惊讶。
她发现，无论自己的剑意如何变化，对方总能以一种最简单、最首接的方式将其化解或击溃。
那种感觉，就像是精心编织的罗网，却被一柄快刀轻易斩断。
僵持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绿衣女子忽然撤去了指尖的剑意，周身气息一敛，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融入竹海的精灵。
她微微喘息，光洁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那双眸子却愈发明亮，甚至带着几分……兴奋？
“好一个李淳罡！”
她叹道，语气中带着由衷的赞许，“剑意纯粹，首指本心。
难怪吴玮会败。”
李淳罡也收敛了剑意，周遭异象顿时消失，竹海恢复平静。
他看着女子，问道：“你究竟是谁？”
绿衣女子抬手，轻轻拂去面纱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优雅。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
你若真想知道……”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便叫我‘绿袍儿’吧。”
绿袍儿！
李淳罡心中微动，想起了怀中那方绣着绿萼梅的丝帕。
但他面色不变，只是淡淡道：“酆都绿袍？”
绿衣女子（绿袍儿）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哦？
你竟知道酆都？
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些。”
她并不正面回答，转身欲走，绿裙在月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今日剑意之试，算我半招之差。”
她回头，眼眸弯起，似月牙儿，“李淳罡，我们还会再见的。
下次，或许就不是试剑意这么简单了。”
话音袅袅，她的身影己如鬼魅般融入竹林深处，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清淡梅香，和一句随风飘来的低语：“北凉路远，剑神……珍重。”
李淳罡独立于篝火旁，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剑意碰撞时，那独特的气息波动。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丝帕。
这个自称“绿袍儿”的神秘女子，剑意高超，身份成谜，看似无意，却句句提及他的行程与底细。
她，就是丝帕的主人吗？
酆都……那处传说中阴阳交界的鬼城，又与这女子有何关联？
月色清冷，竹海幽深。
李淳罡知道，他的江湖路，从今夜起，恐怕不会再如之前那般纯粹了。
（第二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