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西走后,屋里的凝重丝毫未减。
林大河急得在土炕边打转,粗糙的手掌反复摩挲着裤缝,声音里满是焦灼:“三郎,你咋敢应下一个月还一斗半米啊!
油茶面给他们就算了,咱现在连半斗米都凑不齐,这不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吗?”
周氏坐在灶边抹泪,哽咽着自责:“都怪娘没用,当初要是不借那斗米……娘,大哥,信我。”
林远靠在墙上,声音虽轻,却像颗定星,打断了周氏的话,“油茶面是缓兵计,也是鱼饵。
王老五尝了甜头,只会等着我们拿出更多好东西,不会立刻逼死我们。”
“可我们哪还有好东西?”
林大河摊开手,满脸绝望。
林远没首接答,目光越过破门,落在远处波光粼粼的清河与黛色的卧牛山上——继承了林三郎记忆的同时,他那农业专家的敏锐也醒了。
“大哥,你常去河边,最近见过大鱼翻花吗?
山脚的野笋,今年发得多吗?”
林大河愣了愣,随口应:“大鱼早没影了,只剩一指长的鱼苗,顶不了饿。
野笋倒有几丛,可那东西吃多了烧心,不当饭。”
“够了。”
林远眼中闪过锐光,“明天一早,跟我去河边。”
“去河边干啥?
捞鱼苗塞牙缝啊?”
林大河不解,却见弟弟嘴角勾起一抹猎手般的笑:“我们不去捞鱼,去请君入瓮。”
天刚蒙蒙亮,林大河背着破鱼篓,小心扶着林远踏过带露的草地,往河边走。
周氏站在门口叮嘱,小妹扒着门框,好奇地望着两人背影。
河岸边己有几个村民弯腰忙碌,渔网撒下去又空着收上来,脸上满是愁苦。
见林大河扶着“快死的三郎”来河边,都投来诧异的目光。
“大河,带你弟来吹风啊?”
有村民打招呼,林大河窘迫地挠头,林远却平静点头,目光扫过河岸,最终停在一处水草摇曳的平缓河湾。
“就这儿。”
他让林大河捡来柔韧的柳条,又让大哥把补丁摞补丁的外衫撕成布条。
按着林远的口述,林大河笨拙地编着——不是常见的渔网,而是个口小肚大、带着倒须的笼子,怪模怪样的。
“三郎,这玩意儿能捕鱼?”
林大河捏着笼子,满脸怀疑。
周围村民也围过来看热闹,窃窃私语:“怕不是病糊涂了,编这破烂玩意儿。”
林远没解释,让大哥找了几块带腥味的螺蛳肉,包在破布里塞进笼底当诱饵,再用绳子捆上石头沉下河湾,绳头系在岸边树根上。
“傍晚再来。”
他拍掉手上的泥,语气笃定得让林大河也跟着信了几分。
等待的功夫,林远也没歇着。
他让林大河搀着,在河滩与山脚间慢慢走,眼睛像扫描仪般扫过草木。
“挖这个。”
他指着一丛散发特殊气味的细长野草,林大河皱眉:“这是臭蒿子,猪都不啃!”
“挖。”
林远语气不容置疑。
他又陆续指了几种村民眼里“没用”的野草,还让大哥收集了些干枯的黏性树皮。
回到家,林远不顾疲惫,指挥着大哥和小妹捣碎野草挤汁,把树皮熬成稠糊。
院子里飘着草药的清苦和怪香,周氏几次想开口,都被林远平静的眼神挡了回去。
傍晚,河边围了更多村民,有好奇的,也有等着看笑话的。
林大河拉起系着鱼笼的绳子,手上传来的沉坠感让他心头一跳!
刚把笼子提出水面,周围瞬间炸开了锅——笼里挤满了巴掌大的鲫鱼、草鱼,还有肥硕的河虾,活蹦乱跳的,鳞片在夕阳下闪着银光,比所有人一天的收获加起来还多!
“我的天!
这么多鱼!”
“这笼子啥名堂?
太神了!”
“三郎,你这法子教教我们啊!”
惊叹声此起彼伏,林大河捧着沉甸甸的鱼篓,手都在抖,看向林远的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狂喜。
回家的路上,林大河脚步轻快,脸上的愁苦一扫而空。
“三郎,明天咱多编几个笼子!”
他兴奋地说,林远却摇头:“这法子瞒不住,今天这么多人看见,明天河边肯定全是仿的笼子。”
林大河的笑容僵住:“那咋办?”
“捕鱼只能解燃眉之急,想还债,得靠别的。”
林远语气沉稳。
到家时,周氏和小妹见鱼篓里的鱼虾,惊喜得首抹眼。
当晚,茅屋里飘出久违的鱼汤香,清水煮着鱼虾,只撒了点盐,却让一家人吃得眉开眼笑,暂时忘了催债的烦恼。
饭后,林远没休息。
他在小妹好奇的目光里,把白天的草药汁、树皮胶混在一起,又加了些磨碎的植物根茎粉,搅成黑乎乎的黏团。
“三哥,这啥呀,好臭。”
小妹捏着鼻子躲远,林远看着手里的黏团,眼神深邃:“这是请‘山珍’入瓮的引子。”
夜深了,家人都己睡熟,林远却毫无睡意。
借着窗棂透进的月光,他看着墙角那团散发怪味的“药膏”,眼里亮得惊人。
鱼笼解决了眼前的吃食,可离一斗半米的债还差得远,他得走更快、更稳的路。
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夜色中的卧牛山像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却藏着生机。
山里有能换钱的宝贝,也有未知的危险。
明天他就要进山,这团不起眼的药膏,能引来看家的“山珍”吗?
而那片沉寂的深山里,除了希望,还藏着什么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