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师攥着粉笔的手在黑板上重重一顿，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上。
“李小墨！”
她的声音像块冰，砸在安静的教室里，“你给我站起来！”
最后一排的李小墨猛地一哆嗦，手里的铅笔“啪嗒”掉在地上。
他慢慢站起身，背挺得笔首，脸却埋得快贴到胸口，手指使劲绞着衣角。
“我……我……我什么我？”
刘老师把教案往讲桌上一拍，“全班家长群里的公告，是不是你改的？
‘今晚作业：绕操场跑五十圈，否则罚抄课文一百遍’——你能耐了啊？
还会改群公告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扎向李小墨。
他嘴唇哆嗦着，脸憋得通红，半天挤出一句：“不……不是……我……不是你？”
刘老师举起手机，屏幕对着全班，“群主后台显示，昨晚八点十七分，登录IP就是你家的！
你爸是程序员，就教你干这个？”
李小墨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掉下来。
张嘎在旁边看得火冒三丈——昨天放学前，刘老师确实在群里发了作业：三张数学卷子，外加抄两遍错题集。
当时李小墨就在旁边嘀咕：“这……这要写到后半夜……刘老师，”张嘎突然开口，把桌上的作业本往前提了提，“是我让他改的。”
全班“嗡”地一声炸开了锅。
刘老师愣了愣，显然没料到有人会主动“背锅”：“张嘎？
你刚转来一天，就敢撺掇同学捣乱？”
“不是捣乱，是提意见。”
张嘎站起来，比李小墨高半个头，肩膀挺得笔首，“昨天作业确实太多了。
我问了后座的同学，说您天天留这么多，有人写到十二点还没写完，早上上课打瞌睡又被您骂。
小墨懂编程，我就说‘能不能改个公告，让家长们也看看这作业量不合理’——他一开始不同意，是我硬求他的。”
刘老师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指着张嘎：“你……你这孩子刚转学就不老实！
还学会撒谎了？
李小墨，你说，是不是他逼你的？”
李小墨猛地抬起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是……是我自己想改的！
张……张嘎没逼我！
我……我就是觉得作业太多了……”他说得磕磕绊绊，每说一个字都像在使劲往外拽，“我……我妈天天催我写作业，说……说写不完就不让我碰电脑……可……可我就想编个小程序，让作业变得简单点……编程序？
我看你是编瞎话！”
刘老师气得手都抖了，“你们两个，现在就跟我去办公室！
叫家长！”
办公室里，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积了灰的暖气片上。
李校长端着保温杯，听完刘老师的控诉，眯着眼打量张嘎和李小墨。
“张嘎，你先说。”
张嘎把书包往地上一放，掏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翻开里面夹着的几张纸：“这是我昨天问的十个同学的作业时间，最长的写到凌晨一点，最短的也写到十点半。
刘老师说‘多做题才能巩固知识’，可我原来的老师说‘效率比时长重要’。
小墨会编程，他说能做个自动批改选择题的程序，节省时间，这有错吗？”
李小墨在旁边使劲点头，脸涨得通红：“是……是真的！
我……我试过，三……三分钟就能改完一张卷子……胡闹！”
刘老师在旁边插话说，“学习是靠自己悟，不是靠程序偷懒！
李小墨，你爸就是搞编程的，怎么教出你这么个投机取巧的孩子？”
这话刚说完，办公室门被推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急冲冲走进来，是李小墨的爸爸。
“李校长，刘老师，不好意思来晚了。”
他搓着手，看见儿子红着眼圈站在那儿，眉头立刻皱起来，“小墨，你又犯什么错了？
是不是又玩电脑了？”
“老林，你来得正好。”
刘老师把手机递过去，“你儿子改班级群公告，还撺掇新同学一起捣乱，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吧？”
林爸爸看完手机，脸“唰”地白了，反手就要打李小墨，被李校长拦住了。
“老林，先别急着动手。
你家孩子……是不是平时作业压力太大了？”
林爸爸的手僵在半空，叹了口气：“唉，我和他妈妈都是程序员，忙得没时间管他，就想着让他学习别落下。
报了三个奥数班，周末全排满了，晚上作业确实写到挺晚……他从小就口吃，不爱说话，就喜欢捣鼓电脑，我们总觉得那是‘不务正业’，没少骂他……所以他就用自己擅长的方式，表达了一句‘作业太多’？”
张嘎突然插嘴，“林叔叔，您会编程，知道‘效率’多重要。
如果写作业像写冗余代码，堆得再多也没用，反而会让系统崩溃——人也一样啊。”
林爸爸愣住了，看着儿子攥紧的拳头，眼圈慢慢红了。
这时，张嘎的爸爸也骑着电动车赶来了，满头大汗冲进办公室：“咋了这是？
我家嘎子又惹事了？”
听完来龙去脉，他挠了挠头，对李校长说：“校长，不瞒您说，我开个小厂子，天天跟机器打交道，知道孩子要是对啥东西有兴趣，拦是拦不住的。
嘎子从小爱拆收音机，我没少揍他，可他现在无人机飞得比专业的还好。
小墨这孩子，我看是块编程的料，别因为作业把这点兴趣磨没了。”
李校长没说话，拿起桌上的家长群公告记录翻了翻，突然问刘老师：“刘老师，你这作业量，是按教学大纲留的吗？”
刘老师低下头，声音小了半截：“我……我就是想让他们多练练……多练不是瞎练。”
李校长放下保温杯，“这样吧，张嘎和李小墨，写份检讨，反思自己‘用错了方法’。
但这作业量，刘老师你得调整一下，今晚就改回正常量，让家长们也看看，少留点作业，孩子能不能学好。”
他顿了顿，看向李小墨，“你那个自动批改程序，要是真能做出来，学校可以试试用在单元测验里——但前提是，不能耽误上课。”
李小墨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星星，使劲点了点头，这次说话居然顺溜了点：“谢……谢谢校长！
我……我保证！”
走出办公室时，放学铃刚响。
张嘎拍了拍李小墨的肩膀：“行啊你，藏得够深，还会改群公告呢。”
李小墨挠了挠头，脸又红了：“我……我就是想试试服务器的漏洞……没……没想到真改成功了。”
他从书包里掏出个旧U盘递给张嘎，“给……给你，里面是我编的小游戏，解……解压用。”
张嘎接过来，揣进兜里，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李小墨！”
回头一看，是林爸爸，手里拿着个新键盘，“你妈说……这键盘适合编程，以后……每天给你半小时玩电脑，前提是……作业按时完成。”
李小墨的眼泪又下来了，这次是笑着掉的，他接过键盘，含糊地说了句：“谢……谢谢爸。”
两人并肩走出校门，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
张嘎突然说：“以后有事别自己扛着，咱俩搭伙，比你一个人强。”
李小墨使劲点头，嘴角咧开个大大的笑，虽然还是有点结巴，却比任何时候都敞亮：“嗯！
以……以后我……我帮你调试无人机，你……你帮我……我说话！”
风吹过操场，卷起几片落叶。
张嘎看着手里的U盘，突然觉得，育英中学的砖墙后面，好像藏着不少和他们一样的“歪点子”。
只是这些点子，到底是该被按下去，还是该让它们长出点什么来？
他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身边这个口吃的男生，心里装着一片比课本还广阔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