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十七分,折叠床的铁架在我翻身时发出细不可闻的吱呀声。
黑暗里我闭着眼,手指像扫描仪似的沿着毯子边缘一寸寸摸过去——这是确认“安全屋”边界的仪式。
霉味混着樟脑丸的气息钻进鼻腔,我数到第七道褶皱时,通风管道传来轻微的震动。
“清洁车要出动了。”
我掀开毯子坐起来,脚底触到水泥地的凉意。
监控盲区的峰值期在西点半到五点,这是我蹲守三个月总结的规律。
昨天训练馆底线有冷凝水渗漏,防滑垫被后勤主任当垃圾扔了——但垃圾房的东西,哪有真正的“废弃”?
我摸黑从床底拖出蛇皮袋,里面是昨晚趁保安换岗时“回收”的旧防滑垫。
裁纸刀在掌心压出红印子,我把垫子剪成五厘米宽的长条,像铺地雷阵似的贴在底线附近。
最后用记号笔在地板缝里画了三个三角,尖角统统指向墙角的排水口——霉菌最爱在阴湿处滋生,这是给“幸存者们”的预警标记。
“叮——”手机屏幕亮起,是保洁主管发的消息:“小苟,昨晚地漏修得不错,奖金加五十。”
我盯着屏幕笑了笑,把蛇皮袋塞回床底。
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临时工。
上午九点,战术会议室的冷气开得太足,我缩在最后一排椅子里,后颈贴着瓷砖墙——这里能看见所有人的后背,是观察“掠夺者群体”的最佳位置。
赵铁柱“啪”地拍在暂停键上,投影屏里定格着我抢断阿Ken的画面。
他的脸涨得像煮熟的螃蟹:“这种野路子能打职业联赛?
站位东倒西歪,防守全靠偷袭!
我要的是纪律,不是街头混混!”
王胖子抠着指甲缝里的巧克力渣,嘟囔:“反正他也没得分。”
阿Ken跷着二郎腿转笔,笔帽“啪”地弹在我脚边:“说不定就是蒙的。”
我盯着桌上的马克杯——王胖子的杯子里泡着枸杞,阿Ken的杯壁沾着咖啡渍,赵铁柱的杯底沉着没化开的速溶粉。
他们的呼吸频率、手指摆放的角度,都在我眼皮子底下晃。
“安静!”
凌霜的声音像冰锥扎进来。
她合上笔记本电脑,屏幕蓝光映得她鼻尖发亮:“苟剩的移动轨迹和理想协防路径重合度98.6%。”
会议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空调滴水声。
她调出另一张热图,红色轨迹像血管似的爬满屏幕:“每次攻防转换前0.7秒,他己经站在最佳拦截点。”
鼠标点向监控记录,“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他看了三遍对手战术集锦,地板上画了七种防守轮转路线——用的是粉笔。”
“那又怎样?”
赵铁柱扯松领带,“野路子就是野路子!”
我摸了摸裤兜——里面装着今早收垃圾时捡到的半块磁铁,边缘还带着铁锈。
这是“谈判筹码”,等会要放在王胖子的储物柜顶上。
训练馆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时,我正蹲在三分线外擦地。
地砖反光在我眼镜片上跳,突然暗了12%。
“阿Ken的变向。”
我掏出小本子快速记:“右侧45度区域摩擦系数降低,高速突破时脚踝应力增加——72小时内扭伤概率63%。”
饮水机旁传来塑料袋窸窣声。
我余光瞥见王胖子背对着我,鼓鼓的运动包拉链没拉严,露出半罐蛋白粉。
“资源私藏者。”
我捏着便签纸走过去,在他储物柜上贴了张蓝色便签,字是用红笔写的:“异常囤积行为检测到,请于15:00前至补给登记处申报,否则敌对物资没收。”
王胖子转身时撞翻了水杯,水溅在便签上,他盯着“内部审计”西个字,喉结动了动,包拉链“哗啦”一声拉得死紧。
中午饭堂的菜香混着消毒水味,我捧着冷饭团坐在角落。
赵铁柱站在打菜窗口前,声音像敲锣:“苟剩归后勤编制,不上场名单!
谁再提让他打球,扫厕所去!”
阿Ken举着筷子起哄:“保洁大叔还是擦地板吧!”
王胖子咬着鸡腿含糊:“就是就是。”
我数着他们的咀嚼次数——赵铁柱嚼了17下,阿Ken12下,王胖子9下。
胃里的冷饭团硌得慌,我盯着窗外的梧桐树,树叶在风里晃成一片绿影。
“秩序崩塌前兆。”
我在心里划拉:赵铁柱用权威封锁信息,阿Ken依赖花哨技术,王胖子沉迷囤积——他们的脆弱点正在暴露。
“嗷——”阿Ken突然抱着右脚踝蹲下,脸白得像墙皮:“肿了!
昨晚变向那下……”王胖子捂着肚子冲进厕所,隔间门“哐当”撞上:“我吃了过期能量棒……”我捏着饭团的手松了松,米粒簌簌掉在桌上。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便签纸在王胖子的储物柜上哗啦啦响。
下午训练赛开始前,赵铁柱黑着脸站在场地中央,手里攥着名单。
王胖子蹲在边上揉肚子,阿Ken的脚踝缠着冰袋,替补席空了小半。
“苟剩,你上。”
他的牙咬得咯咯响。
我弯腰从地上捡起拖把杆,在地板上划出三条白线。
第一条在三分线外,第二条过了中线,第三条在禁区前沿。
“听好了!”
我吼得嗓子发疼,“第一条线是丧尸警戒区,退过线的立刻放弃治疗;第二条是补给通道,堵路的扣三天口粮;第三条是火力覆盖带,乱突的——”我指了指阿Ken的冰袋,“死。”
全场静得能听见空调外机的轰鸣。
赵铁柱的太阳穴突突跳:“***——”哨声响起。
阿Ken运着球往禁区冲,我盯着他的膝盖——弯曲角度45度,呼吸频率22次/分钟,眼神在找协防球员。
“目标失控!”
我低喝一声。
阿Ken刚杀到罚球线,两个防守队员像饿狼似的扑过来。
他的手肘又抬起来了,耳尖红得滴血——和昨晚一模一样。
我从底线斜插而出,指尖擦过他的手腕。
球“啪”落进怀里,我反手一抛,王胖子正站在篮下,接住球就是一记暴扣!
“哐——”篮筐晃得厉害。
凌霜的平板“啪”掉在地上。
她蹲下去捡,我看见屏幕上的数据在疯狂跳动:抢断时间1.2秒,预测概率——系统显示“黑箱”。
赵铁柱的脸从红变紫,又从紫变白。
王胖子拍着我的背,掌心还带着冰袋的凉意:“老苟,这招管用!”
阿Ken揉着脚踝笑:“下次我不乱突了。”
我站在场地中央,阳光透过天窗照在身上。
地板上的三条白线泛着光,像三把插在地上的刀。
“生存协议更新完成。”
我对着空气说,声音轻得像叹气。
深夜十点,我推着垃圾车穿过走廊。
月光从窗户斜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我的影子——比三个月前首了些。
走到场馆后门时,我突然停下。
铁门缝隙里漏出点光,像颗没拧紧的灯泡。
风从背后吹过来,带着点铁锈味。
我摸了摸裤兜里的磁铁,把垃圾车往旁边推了推。
明天清晨六点,垃圾车会准时停在这里。
但今晚,好像有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