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盛京,肃王府。
夜色如墨,寒风凛冽。
偌大的王府张灯结彩,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清和压抑。
红绸在风中孤零零地飘荡,像一抹抹不甘的血色。
苏绣,不,现在应该是苏婉清了。
她顶着沉重的凤冠,身着大红嫁衣,端坐在铺着大红鸳鸯被的婚床上,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三天前,她还是二十一世纪一个为了论文奋斗的医学博士,一觉醒来,就成了礼部尚书苏明远那个被弃养在乡下的嫡长女苏婉清。
原因无他,只因当今圣上为病重昏迷的肃王赵珩冲喜,下旨选妃,八字合适的官家女子皆在候选之列。
她那好继母和父亲,舍不得宝贝嫡次女,便想起了她这个“灾星”长女,一道命令将她从乡下庄子里接了回来,塞进了花轿。
肃王赵珩,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曾是大周战功赫赫的战神。
可惜半年前北境一战,身中剧毒,双腿残废,昏迷不醒,太医署束手无策,首言熬不过这个冬天。
冲喜,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更是皇帝对这位胞弟最后的情分。
而她苏婉清,就是那个被推出来牺牲的“喜”。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冷风裹挟着雪粒子灌入,吹得烛火摇曳。
一个穿着体面的老嬷嬷端着一個托盘走了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公事公办:“王妃,王爷病体沉疴,无法行礼,今日这洞房便免了。
这是合卺酒,您自行饮了吧。
老奴是王府的管事嬷嬷,姓严,日后王妃有何需求,可吩咐老奴。”
托盘上,只有一杯酒。
苏婉清,或者说灵魂深处的苏绣,心下冷笑。
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吗?
合卺酒只备一杯,这是明晃晃地告诉她,她这个冲喜王妃,在肃王府什么都不是。
她没说什么,伸手端起那杯冰冷的酒,宽大的袖口掩着,假意饮下,实则尽数倒入了袖中暗藏的吸水棉布里。
原主体弱,又饿了一天,这酒喝下去只怕立刻就得倒。
身在异世,处境不明,她必须保持清醒。
严嬷嬷见状,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轻蔑,躬身道:“王妃早些歇息。”
便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偌大的新房,顿时只剩下苏婉清一人,以及内间隐隐传来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那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垂死的肃王赵珩。
她扯下繁重的凤冠,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
既来之,则安之。
上辈子卷生卷死结果猝死,这辈子开局就是地狱模式?
她偏要看看,这局死棋能不能走活。
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
她起身,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陪嫁?
不存在的。
苏家只把她当废物利用,一副薄棺的嫁妆都没准备齐全。
外间没有,她的目光投向内间。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轻轻走了进去。
内间比外间更简洁,一张拔步床,床幔低垂,隐约可见一个躺着的人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苏婉清蹙眉,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雪光,打量了一下房间。
角落有个小几,上面似乎放着点心盘子。
她小心地绕过床榻,朝角落走去。
就在这时,她脚下一绊,差点摔倒。
低头一看,竟是一个小小的、蜷缩在床脚阴影里的身影。
那是个孩子,约莫三西岁年纪,穿着单薄的旧棉衣,小脸冻得发青,嘴唇干裂,闭着眼睛,呼吸微弱。
他瘦得可怜,抱成一团,像只被遗弃的小猫。
苏婉清的心猛地一缩。
肃王府怎么会有个孩子?
还在这新婚之夜,躲在王爷的卧房里挨冻受饿?
记忆碎片翻涌,原主在乡下庄子时,似乎听过来送东西的婆子嚼过舌根,说肃王重伤回京时,身边还带回来一个孩子,据说是他在外面的……但王府从未公开承认过这孩子身份,下人也都讳莫如深。
难道就是他?
苏婉清蹲下身,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鼻息,很微弱。
又摸了摸他的额头,一片冰凉。
再这样下去,只怕等不到天亮,这孩子就要悄无声息地冻死在这里了。
她想起自己上辈子,也是孤儿院长大,深知无人问津的苦楚。
一股同病相怜的恻隐之心涌了上来。
“喂,醒醒。”
她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脸颊。
孩子毫无反应。
苏婉清不再犹豫,费力地将孩子抱了起来。
小家伙轻得吓人,抱在怀里几乎没什么分量。
她将他抱到外间,放在婚床上,用那床厚重的大红鸳鸯被将他紧紧裹住。
又倒了些桌上己经冷掉的茶水,小心地润湿他的嘴唇。
或许是感受到了一丝暖意,孩子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凤眼,瞳仁又黑又大,只是此刻里面盛满了惊恐、迷茫和虚弱,像受惊的小鹿。
他看着苏婉清,看着她身上大红的嫁衣,小嘴瘪了瘪,似乎想哭,又不敢发出声音,只是怯生生地往后缩。
苏婉清放柔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害:“别怕,我不是坏人。
你冷不冷?
饿不饿?”
孩子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她,不说话。
苏婉清想起自己刚才找吃的,在内间角落的点心盘子里摸到了两块硬邦邦的糕点。
她拿出来,递到孩子面前:“吃吧。”
孩子看着糕点,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渴望的光芒,但他还是不敢动,只是偷偷咽了口口水。
“吃吧,没关系,这是我的。”
苏婉清将糕点塞进他冰冷的小手里。
孩子再也忍不住,抓起糕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噎得首伸脖子。
苏婉清赶紧又给他喂了点水。
看着他这副可怜样,苏婉清心里五味杂陈。
这就是她未来的“儿子”?
一个被王府刻意遗忘,生死无人问津的小可怜?
她想起自己穿越前看过的一本野史杂谈,上面模糊记载,大周肃王有一遗腹子,性情暴戾,后来似乎搅动过一番风云,但语焉不详。
难道……就是他?
再看看眼前这个连糕点都吃不上的小豆丁,苏婉清实在无法将他和“暴戾”二字联系起来。
管他什么未来暴君灾星,现在,他只是个快冻死饿死的孩子。
两块糕点下肚,孩子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但依旧怯生生的,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偷偷打量着苏婉清。
苏婉清叹了口气,摸了摸他枯黄的头发,柔声道:“以后,我照顾你,好不好?”
孩子愣住了,大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苏婉清脑中突然响起一个软糯糯、带着哭腔的童音:娘亲……是新的娘亲吗?
阿曜好冷好饿……以前的娘亲不要阿曜了,这个娘亲也会丢掉阿曜吗?
苏婉清浑身一僵,猛地看向怀里的孩子。
孩子依旧睁着大眼睛看着她,嘴巴紧紧闭着。
可那声音……她……她能听到这孩子的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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