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恶意终让他伤口溃烂,高烧缠身,在生死边缘,是她留下的药瓶,和那句“不会丢下你”,成了他唯一的救赎。
第三章那半只烤鸡的温暖和饱腹感,并未持续太久。
深秋的夜寒侵入骨髓,加上昨日被拖行时沾染的污秽,江浔,如今在他心里,更愿意称自己为温浔,背部和手臂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在无人料理的杂役房角落里,毫无意外地发炎、溃烂了。
后半夜,他开始发起高烧。
先是刺骨的寒冷,让他蜷缩在破旧的草席上瑟瑟发抖,牙齿磕碰作响,紧接着,一股灼人的热浪又从五脏六腑烧了起来,额头痛得像要裂开。
伤口处一跳一跳地疼,红肿发热,甚至渗出黄浊的脓水,意识在滚烫的迷雾中沉浮,他仿佛又回到了被马车拖行的那一刻,砂石磨砺着皮肉,太子的狂笑和宫人的冷眼交织成网,要将他彻底吞噬。
“煞星克母还不如死了干净”无数恶毒的诅咒在耳边回荡。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黑暗吞噬时,混沌的脑海里,却顽强地闪过一抹碧色的身影,和她清脆的声音:“你一定要等我啊!”
“以后,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他猛地挣扎起来,浑身虚汗,颤抖着手摸向怀里,那十几个小瓷瓶被他紧紧捂着,他记得她的话,分辨出那个防止发热的草药丸子,笨拙地倒出几粒,也顾不上苦,混着角落里瓦罐中存下的冷水,生生咽了下去。
又摸索着找到金疮药,咬着牙,将药粉撒在化脓的伤口上。
剧烈的刺痛让他几乎晕厥,但意识却因此清醒了几分。
借着从破窗漏进的惨淡月光,他第一次仔细看清了这些药瓶,除了最常用的金疮药和退热药,他竟然发现了一个格外小巧精致的白玉瓶。
他打开嗅了嗅,气味清雅,不似寻常伤药,瓶身还贴着一张小小的红色笺纸,上面用工整的小楷写着“玉肌膏”三个字。
玉肌膏?
祛疤生肌的?
他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满身新旧交叠、狰狞可怖的伤痕,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早己是破烂不堪,哪里还需要,又哪里配用这样金贵的、用来“抹平”痕迹的东西?
这瓶玉肌膏,像一根温柔的刺,轻轻扎在他心上,它无声地诉说着那个女孩的细心与善良,她不仅想治好他眼前的伤,甚至还想抹去他过去的痛。
这种天真的关怀,比任何同情都让他心头发酸。
他默默地将白玉瓶和其他药瓶收好,贴身藏了起来。
这些,是他的命。
高烧反复了两天,他就靠着那些草药丸子和意志力硬扛,每一次意识模糊时,他就攥紧那些瓶子,想着那个约定,想着那个说要他“等她”的人。
第三天,烧终于退了,他虽然虚弱,但眼神里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一种名为“希望”的野草,在他荒芜的心田破土而出。
而温遇,也如她承诺的那样,真的没有丢下他不管。
自那以后,几乎每一天,她都会在陪太子读完书后,想办法溜到那个偏僻的角落。
有时带来还带着油渍的肉包子,有时是几样精致的糕点,更多的是用干净食盒装着的、还带着温热的饭菜,甚至还有水灵灵的蔬果。
“阿浔,快吃!
今天有红烧肉!”
“阿浔,这个果子可甜了,我给你留了一个!”
她总是笑盈盈的,像献宝一样把食物递给他。
江浔每次都吃得很快,狼吞虎咽,但他始终保持着极高的警惕,他只敢躲在那个绝对隐蔽、罕有人至的角落,耳朵竖起来,听着西周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他吃得急,不是因为饿鬼投胎,而是怕被人发现,怕连累了这个唯一给他温暖的女孩。
宫里的馊水冷饭他早己习惯,身体的饥饿他能忍受,但他无法承受因为自己,而让这束光熄灭的风险。
每一次吞咽下去的食物,都化作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力量,和一份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感激。
他看着她明亮纯净的眼睛,听着她絮絮叨叨说着宫外和丞相府的趣事,感觉自己像个躲在阴暗处的窃贼,偷窃着本不属于他的阳光和温暖。
他满身伤痕,或许己无药可抹平。
但他饥渴的灵魂,却在这场无声的救赎中,第一次尝到了“活着”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