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清晨，明城终于褪去了连日的黏腻，风里裹着淡淡的桂花香。
苏瑾念提前十分钟到了陆凌执家楼下，手里拎着母亲特意准备的绿豆糕——昨晚听说她要去帮同学整理旧书，母亲非要让她带点伴手礼，“去别人家不能空着手，显得有礼貌”。
她站在小区门口的香樟树下，抱着绿豆糕的手微微有些出汗。
昨晚她特意翻了衣柜，挑了件浅白色的连衣裙，又把头发轻轻扎成马尾，对着镜子看了好几遍，总觉得哪里不够自然。
正琢磨着要不要把马尾散开些，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楼道里走出来。
陆凌执穿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灰色运动裤，没了校服的束缚，整个人少了几分疏离感，多了些少年的清爽。
他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布袋，看到苏瑾念时，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眼神落在她手里的绿豆糕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你来得挺早。”
“没有，我也刚到。”
苏瑾念赶紧把绿豆糕递过去，“这个……我妈妈做的，你尝尝。”
陆凌执接过绿豆糕，指尖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他把绿豆糕放进布袋里，声音比平时软了些：“谢谢，上去吧，旧书都在书房。”
他家住在三楼，楼道里铺着浅灰色的地砖，墙壁上挂着几幅简约的风景画。
推开门时，苏瑾念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雪松味，和陆凌执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混合着旧书的油墨香，格外让人安心。
“随便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陆凌执把她领进客厅，转身进了厨房。
苏瑾念打量着客厅的布置：浅灰色的沙发，原木色的茶几，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时钟，指针精准地指向八点五十分。
茶几上放着一本翻开的物理竞赛题集，旁边还压着一支蓝黑钢笔，显然是陆凌执早上还在看书。
“喝温水可以吗？”
陆凌执端着一杯水走过来，杯壁上还带着淡淡的水汽。
“可以，谢谢。”
苏瑾念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温热的杯身，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
“书房在这边。”
他领着她穿过客厅，推开一扇白色的木门。
书房不算大，靠墙的位置摆着两个顶天立地的书架，左边放满了理科类的书籍，从高中教材到大学的高数、物理专著，排列得整整齐齐，连书脊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右边则堆着几摞旧书，用绳子简单捆着，显然就是需要整理的文科类书籍。
“就是这些。”
陆凌执指着那几摞旧书，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对文科类的分类不太懂，比如这些散文和小说，不知道该按作者分还是按题材分。”
苏瑾念走过去，蹲下身翻看那些旧书。
大多是些经典的文学名著，还有几本泛黄的散文合集，书页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是被人反复读过的。
她拿起一本《朝花夕拾》，扉页上贴着一张小小的书签，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娟秀的字迹：“凌执，要记得劳逸结合呀。”
“这是……”苏瑾念抬头看向陆凌执。
“我妈妈的书。”
他的声音低了些，目光落在书签上，眼神变得柔和，“她以前很喜欢读这些，后来工作忙了，就把书都收起来了。
这次搬家，想整理出来捐给社区的图书馆，让更多人看。”
苏瑾念心里一动，原来这些旧书里藏着这样的故事。
她轻轻把《朝花夕拾》放在一边，开始分类：“其实文科类书籍分类很简单，咱们可以先按体裁分，散文、小说、诗歌各放一摞，然后同一体裁里再按作者的朝代或者国籍分，这样以后找起来也方便。”
“好，听你的。”
陆凌执蹲在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拿起一本书，认真地辨认封面上的标题，“这本《边城》是小说吧？
应该放在小说那摞？”
“对！”
苏瑾念笑着点头，“沈从文的《边城》是经典的小说，里面写的湘西风光特别美，你要是有空可以看看。”
陆凌执“嗯”了一声，把《边城》放进小说那摞，指尖却在书脊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像是在记住这个名字。
两人蹲在地上，一边整理旧书一边聊天。
苏瑾念发现，陆凌执虽然对文科不太熟悉，却听得很认真。
她给她讲《朝花夕拾》里鲁迅的童年趣事，讲《边城》里翠翠的纯真，他偶尔会问一两个问题，眼神专注，像在研究一道复杂的竞赛题。
整理到一半时，苏瑾念拿起一本《诗经》，书页里掉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抱着一个三西岁的小男孩，站在香樟树下笑得温柔。
小男孩穿着白色的小衬衫，眉眼间和陆凌执格外相似。
“这是我妈妈和小时候的我。”
陆凌执看到照片，声音软得像棉花，“这棵香樟树就在以前的老房子楼下，我小时候总在树下玩。”
苏瑾念看着照片，心里泛起一阵暖意：“阿姨笑起来真好看，你们长得好像。”
陆凌执接过照片，轻轻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小心地夹回《诗经》里：“她以前总教我读《诗经》，说里面的句子特别美，可惜我那时候太调皮，总坐不住。”
“现在也不晚呀。”
苏瑾念看着他，“这些书整理好后，你可以慢慢看，说不定会喜欢上的。”
他抬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好，到时候要是有不懂的，还问你。”
阳光透过书房的窗户，落在两人身上，旧书堆里的油墨香和桂花香混在一起，时光仿佛都慢了下来。
苏瑾念看着陆凌执认真整理书籍的侧脸，他的睫毛在阳光下泛着浅金色的光，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和平时那个清冷的“陆神”判若两人。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旧书终于整理完毕。
散文、小说、诗歌分门别类地摆放在书架上，整整齐齐，看着格外舒心。
“谢谢你，要是让我一个人整理，估计要到天黑。”
陆凌执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中午我请你吃饭吧，附近有家不错的面馆。”
“不用了，我请你吧，毕竟是我来帮忙。”
苏瑾念赶紧说。
“还是我请。”
陆凌执不容拒绝地拿起外套，“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应该的。”
两人走到小区门口，陆凌执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跑回家，很快拿着一个小盒子出来：“这个给你。”
苏瑾念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小小的书签——木质的，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桂花，边缘打磨得光滑圆润，还带着淡淡的木香。
“我爸爸以前是木匠，这是他教我做的第一个手工。”
陆凌执的耳尖有些红，“上次听说你喜欢看书，就想着送给你，希望你喜欢。”
苏瑾念捏着书签，指尖能摸到木质的纹路，心里像被灌满了温水：“我很喜欢，谢谢你，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面馆就在小区对面，店面不大，却很干净。
陆凌执点了两碗番茄鸡蛋面，还特意加了苏瑾念喜欢的煎蛋——上次在图书馆聊天时，她无意中提过一句。
吃面的时候，苏瑾念忍不住问：“你每天都要做竞赛题到很晚吗？
我看你桌上总放着竞赛书。”
陆凌执搅了搅碗里的面，声音低了些：“嗯，下个月有数学竞赛省赛，得抓紧时间准备。
有时候也会觉得累，不过想到能拿到好成绩，就觉得值得。”
“你己经很厉害了。”
苏瑾念看着他，“物理奥赛全国金奖，数学竞赛省一，我要是有你一半厉害就好了。”
“你也很厉害。”
陆凌执抬头看向她，眼神认真，“你转学过来才半个月，数学周测就进步这么大，而且你的解题思路很灵活，比我当年强多了。”
苏瑾念的脸颊有些发烫，赶紧低下头吃面，心里却像开了朵小小的花。
吃完面，陆凌执送苏瑾念回家。
两人沿着路边的香樟树慢慢走，风里裹着雪松味和桂花香，格外好闻。
“下周图书馆还有竞赛专题的书，要不要一起去看？”
快到苏瑾念家楼下时，陆凌执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
苏瑾念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里映着路边的路灯，像藏着星星：“好啊，还是周六上午九点吗？”
“嗯，我在图书馆门口等你。”
陆凌执的嘴角弯了弯，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苏瑾念看着他的笑容，心里突然觉得，这个周六的下午，是她转学来明城最开心的一天。
她挥了挥手，转身跑进楼道，首到进了家门，还能感觉到脸颊的温度，指尖捏着那枚桂花书签，仿佛还带着陆凌执的温度。
晚上，苏瑾念把书签夹进了那本《数学竞赛真题解析》里，正好夹在陆凌执写的那张便签旁边。
她翻开书，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和精致的书签，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有些相遇，真的像香樟树的叶子，悄无声息地落在心里，然后慢慢生根发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