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地里。
“你听说没?”
葛三婆手拐着锄头,神神秘秘地像乌龟一样伸着头,一大一小的眼睛怂着无形的尾巴试图刺挠着旁边的人的目光,手上的把儿都顾不得继续先前的活儿,“刘武家那个老女人是不是又生了,早就瞅着她肚子鼓起来,也没看到说要生,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吒呢,生了个假胎哟!”
旁边黄二喜也跟着附和,“好像是又要生了,刘武好像不咋在家吧,一天到晚的搁地里,白天呼哧呼哧拎个大筐到处捡捡摸摸,贼一样,”说着说着,掩着嘴嗤笑一声,好像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你说这孩子是他的嘛,哎呦老天爷,都生七个崽子了,有六个女娃儿不够,还要生,花圃里都没个果儿,也不怕老女人吃不消啊哈哈哈哈哈哈……”葛三婆像是抓到河里的鱼一样兴冲冲得把黄喜拽着,手里的锄头把儿都不握了,差点砸到自己勾着草丝儿的张嘴布鞋,顾不得地上还在湿滑的泥巴,吃痛地龇牙咧嘴。
她斯哈斯哈地继续说着,声音像是从地里跑出来的一一样,光是听见声音,看不见嘴动,“是嘞是嘞,谁晓得这孩子是不是老刘的哦,身子骨真牛啊,居然还能在床上……”故意断了一口气,好像接下来的话有多见不得人一样,狡黠地眯着眼睛,嘴撇得快到地上了。
突然旁边儿来了人了,俩人咳嗽着虚张声势地卖弄着拙劣的演技,一唱一和地仿佛嗓子里有一万只虫子一样。
“咳咳咳,我嘞天嘞,这天有点暗了,该回家烧饭了,我家小龙该喊饿了,葛三还说要今晚回家吃面,我得回去做去,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得好好给他吃个饭。”
“哎,天黑真快,我地还没松完呢,也不知道我家老朱什么时候回来,怪想他的。
小宝都念叨着爸爸咋还不回来,估计也想他爹了哟。”
“走吧走吧,回去做饭了,饿的我肚子唱曲儿了……”来人正是刘武。
家有七女,刘一花,刘二花,刘三花,刘西花,刘五花,刘六花,六七花,没错,花花的世界里花花的家,天天被同村的人诟病“没儿子的爹,没把儿的花”。
整天只能唉声叹气,老婆子阿香年纪大,又不能打骂,怀着大肚子己经快累成玉米棒子了,薄薄的一层肚皮上都是惊心触目的饺子皮褶子,走一步都要气喘吁吁好久。
阿香也知道自己费尽心思,可能身体要跟不上了,连重活都干不了,只能编编柳条篮子,补贴点小钱,地里更去不得,不用想都知道村里怎么说自己。
整天以泪洗面,摸着柳叶儿哭。
刘武看着心烦,出去散心,偏偏今天遇到了倆嘴碎老太太,心里更不得劲,遂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挪回去。
回到家,阿香突然开始喊肚子疼,腿下也渗出了一条条血流。
刘武顾不得手里的东西,踉踉跄跄跑出去叫人……一声细嫩的哭啼,仿佛告诉着刘武的命运:没有儿子了。
气的刘武拿着门口的石头,疯狂砸地。
随后,手上的灰土伴着石头碎片,一下子落在婴孩的脸上,阿香嘶哑地护住孩子,哀求刘武冷静一点,毕竟这是自己怀胎十月才生下来的。
婴儿的脸上灰蒙蒙的,湿滑的肌肤却粘着血。
“孩子以后要留疤了,刘武,能不能留下她,是我对不起你……”阿香哑着嗓子哭着护住婴孩,好像下一秒就要失去了一样。
“这脸怕是要留疤了,叫刘八算了。”
“刘八...妈妈对不住你呜呜呜呜……”刘八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伴随着这个“八”,一辈子被叫“留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