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沉舟的背脊撞在冰冷坚硬的保险柜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柄微型手枪的枪口还抵在他的心口，隔着一层衬衫布料，冰冷的金属触感清晰得骇人，仿佛下一秒就要灼烧出一个洞，将他胸腔里剧烈搏动的东西彻底撕裂。
雷声在窗外翻滚，闪电一次又一次惨白地照亮房间，映出她近在咫尺的脸。
不再是这三个月来看惯的温顺平淡，每一根线条都锐利得像出鞘的刀，那双眼睛里翻涌着他完全陌生的东西——冰冷的嘲弄，淬毒的恨意，还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兴奋。
“科西嘉…”他喉结滚动，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自己的。
那个被刻意尘封、血迹斑斑的代号，那个他以为早己被时间和海浪吞没的噩梦，竟从这个他名义上的妻子、温家那个“体弱多病”的二小姐口中吐出。
荒谬感攫住了他，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愚弄、被悍然入侵领地的暴怒。
“那一枪…”他眼底风暴重聚，肌肉绷紧，试图反抗那看似纤细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臂压制。
“没打死我。”
温漾接话，枪口恶劣地往下压了压，迫使他呼吸一窒。
“是不是很遗憾？
霍、先、生。”
最后三个字，她吐得又轻又慢，裹挟着无尽的讽刺，砸在他脸上。
她另一只手却松开了对他的钳制，指尖顺着他的下颌线滑下，掠过滚动的喉结，最终停在他衬衫最上方那颗扣子上。
冰凉的指尖有意无意擦过他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别动。”
她微笑，看着他眼中翻腾的杀意和屈辱，“我手里的‘小玩具’，可比你当年用的那把，快多了。”
她指尖微一用力，那颗昂贵的贝母扣子应声崩落，掉在地毯上，无声无息。
霍沉舟身体僵住，不是因为警告，而是因为她此刻的姿态——极致的危险与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狎昵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摧毁理智的诡异张力。
“温漾……”他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两个字的分量。
“或者，你更想叫我‘海妖’？”
她偏着头，眼神像沾了毒的蜜，“听说你们后来，是这么叫我的？”
霍沉舟的瞳孔骤然缩紧！
海妖。
科西嘉行动后期突然出现、身份成谜的第三方。
手段诡谲，心狠手辣，数次截胡关键情报，最后那次码头军火交易，更是她一手导演的爆炸性混乱，导致双方死伤惨重。
他在那片火光和浓烟中锁定那个纤细敏捷、如同鬼魅般穿梭的身影，扣下了扳机。
他亲眼看见子弹没入了她的肩胛，看见她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坠入漆黑冰冷的海里……所有人都以为“海妖”死了。
葬身鱼腹。
可现在……“你没死。”
他声音沉冷，每一个字都裹着血雨腥风。
“托你的福。”
她笑了，指尖顺着解开的衬衫缝隙探入，冰凉的指腹首接按上他胸膛温热的皮肤，感受其下心脏沉重急促的搏动。
“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年。
每次阴雨天，骨头缝里都像有蚂蚁在啃，提醒我……那一枪有多准。”
她的触碰带着一种残忍的探究，像解剖学家在审视实验品。
霍沉舟呼吸粗重起来，不是因为情动，而是因为一种被完全掌控、被肆意玩弄的暴怒。
他猛地出手，试图再次反制！
但她的反应快得非人！
抵在他心口的枪口瞬间上移，狠狠抵住他的下颌，与此同时，她探入他衬衫下的手指屈起，尖锐的指甲毫不留情地掐进他胸口的肌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我说了，”她的眼神瞬间结冰，所有伪装的媚意消失殆尽，只剩下***裸的警告，“别、动。”
霍沉舟的动作僵在半空。
他死死盯着她，额角青筋暴起。
纵横商场多年，他早己习惯掌控一切，何曾被人如此压制，尤其还是在一个女人面前，在他的地盘上！
“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质问，“温家知不知道他们送来的是一条毒蛇？”
“温家？”
温漾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笑话，枪口轻轻拍打着他的下颌线，“他们只需要一条听话的狗，和一个能攀上霍家的机会。
至于狗链那头拴着的是狗还是狼，他们不在乎，也没那个脑子在乎。”
她微微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气息交融，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至于我想做什么……”她拖长了语调，目光掠过他被她扯开的衬衫领口，那里还残留着她指甲划出的红痕，然后缓缓移回他震惊而愤怒的眼睛。
“你的‘霍太太’刚刚不是在清点她的‘嫁妆’吗？”
她轻笑，眼神意有所指地瞟向旁边洞开的保险柜，那张写着林晋鹏名字的名单一角还露在外面。
“名单上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情人低语，内容却令人胆寒，“包括你那位白月光……亲爱的父亲。”
霍沉舟眸色骤变：“你敢动林家？！”
“动？”
温漾挑眉，枪口顺着他的脖颈下滑，重新抵回他的心口，缓缓画着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霍先生，话别说得那么难听。
我只是……想去讨一笔债。”
“一场迟了……很多年的债。”
窗外又是一道霹雳落下，惨白的光瞬间照亮她眼底深处那片深不见底的恨意与疯狂。
霍沉舟心脏猛地一沉。
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他娶回来的，根本不是一个温顺的傀儡，而是一个从地狱爬回来、带着血腥复仇名单的……修罗。
而她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首指他心底最深、最不能碰的那块禁区。
雷声轰隆炸响，淹没了房间里陡然加剧的呼吸声。
温漾欣赏着他脸上变幻的神色，忽然再次俯身，红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廓。
“现在，”她呵气如兰，用最暧昧的姿态，说着最致命的话，“还觉得我只是想要你的‘身体’吗？
我亲爱的……丈夫。”
最后一个词，像毒针，狠狠扎进霍沉舟的耳膜。
他猛地攥紧了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暴雨如注，疯狂敲击着玻璃窗，仿佛要将这栋奢华的牢笼彻底淹没。
而在这一方充斥着谎言、危险与一触即***欲的空间里，新婚第九十三天的夜晚，真正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那双曾经只会挽着他手臂、看似柔弱无骨的手，正握着枪，抵着他的心脏。
而那双他曾以为空洞无物的眼睛，正燃烧着他从未见过的、足以将一切都焚毁的烈焰。
霍沉舟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心底第一次升起一股寒意，以及一种更为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辨明的剧烈情绪。
她到底是谁？
她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而三年前科西嘉码头的那一枪，究竟打中的是谁的命运？
问题盘旋着，找不到出口。
只有心口那一点冰冷的枪口触感，真实得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