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热闹得紧。
一个西十多岁的妇人躺地上哭闹，声嘶力竭地喊：“周家打死人了，痛煞我也，过不得今夜，明日抬了我的尸首，去周家门上讨要公道去……”也不知是哪里受伤，地上撒了几颗珠子血，满头满脸俱是鼻涕眼泪。
旁有一个头发半白、身材矮小的男人也跟着哭嚷：“浑家你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大夫……”妇人气得一口痰唾到他脸上：“找什么大夫？
找根绳子来勒死我才是正经。
周家的要我命，你也是个孬种，自家囡囡要被人抢去糟蹋，连个屁也听不到你放……”一个十五岁左右，梳两条辫子的少女跪在一旁，满脸泪痕地问：“娘，娘，你到底怎么样了？”
对面三西个小厮围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锦衣男子，那男子面色发白，倒三角眼睛，塌鼻子，眼窝上淤青一大块，正一只手扇着，嘶嘶地跳脚叫痛。
看样子，这位便是那周家少爷了。
唐大郎手捏拳头，站在双方中间，他人长得比那周少爷还高大，又自小干活熬出的筋骨，这么一站，居然有些气宇轩昂的气概。
周家少爷暴跳如雷地叫道：“你们围着***什么？
都给我上去，把那姓唐的小子给我打死，谁敢下死力，回去少爷把娇蕊赏他。”
那娇蕊多半是这周家有名的丫头，几个小厮闻言，顿时发一声吼，各个舍了那周少爷，揎拳攘臂，嗷嗷朝唐斌扑去。
就在这一片混乱的当头，两匹高头大马进了院子。
白马长嘶一声，引起注意。
周家少爷一眼瞧过去，见一个二八少女，骑在高高白马上，风姿高华，容色艳绝。
眼珠子都快从乌黑眼眶中掉出来，痴呆问道：“你……你是哪里来的仙女？”
几个围殴唐斌的小厮听到声音，两人住手回头，冷不防挨了那贵女劈头盖脸两鞭子，头脸处***辣地痛，顿时哇哇大叫。
唐斌趁机反击，一拳打倒另一个小厮。
海月出手慢了，没赶上机会，气得朝三个小厮头上找补了几鞭子，被其中一个小厮反手抓住鞭子一扯，差点落下马来。
幸亏唐斌发觉，上前一脚踹翻，那小厮吃痛松手。
海月在马上身形晃了一晃，方才稳住，这才有些后怕，连忙收了鞭子，紧紧守在她姑娘身边。
小厮们不知她们什么来路，又没听到主家吩咐，一时不知如何行止，退后半步，让出通道。
贵女下了马，朝唐斌走过去，伸出手，微笑道：“你家有干净布头吗？”
这话说得甚是无理。
唐大郎赶回家，见了家里一团乱麻，又忧心小妹和娘亲，早己忘了这一遭。
没想到这位神仙样的姑娘竟然追来，开口居然还是这句问话。
不由得一怔，脑海里莫名飞过一句话：“莫非这姑娘脑子有毛病？”
正好他小妹唐梅扶了娘亲起身过来，唐母心性最活泛，见了贵女的做派，忙出声兜揽：“哎呀呀，这么嫩白的小手，这是怎么受的伤？
囡囡，拿你刚晾干的绢子来，给这位姑娘好好包扎。”
唐梅好奇地看了那贵女一眼，依言去晾衣绳上取了布手绢来，替她包扎。
周家几人被冷落在一边，面面相觑。
周少爷一双色***三角眼粘在贵女身上，也不觉得脸上疼了，干咳一声，也挤上前去献殷勤：“这位姑娘，我家离这里不远，伤药大夫，家里一概都备着，齐全得很，不如随我家去……”周遭一片乱哄哄，贵女并不理会，任由唐梅给自己包扎，抬头问唐斌：“我刚才恍惚听见，你们家欠了他家的债？”
周少爷忙接口：“正是，正是。
姑娘听的一点不错，这家人去年借了我家三斗粮，说好了今年拿人抵债……”唐斌声音沉沉：“周应清，你不要信口开河。
我家明明应承，当年借三斗粮，来年秋收，还六斗粮。
上月我和小妹推了车去你家还贷，你家却临时反口，要我小妹抵债。
自古借钱还钱，借粮还粮。
我家并没恶意拖欠，你硬要我小妹，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若有胆，说出去，让乡亲们评评理，看大家如何评议。
家家都有姐妹，岂能由得你这般胡作非为？
你就不怕你周家被人戳脊梁骂？”
他虽是乡间农夫，并不曾识文断字，但头脑清楚，言语敏捷，三言两语之间，便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了。
周应清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纸麻黄文书，趾高气扬道：“你嘴巴倒利，好在少爷早防着你们耍赖。
文契手印俱在，怕你空口白牙不成？”
那纸上似写了若干文字，唐斌不识字，不敢要来查看，只一口咬定：“胡说。
借粮之时，若干乡亲都在场，无非在你家的借粮簿上摁个指印，哪有什么别的文契？”
周应清奚落道：“你家嫌卖女儿的名声不好听，没敢当着乡亲们的面，是隔天偷摸到我家来写的。”
迎风扬一扬那纸，满脸得意：“这手印难道还能造假？
你若不信，便去县衙里找文书师爷来瞧，看这手印是不是你那便宜老爹的。”
唐斌心头一跳，霍然回头。
他爹缩着身子，躲在门前的干柴垛子里，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个鹌鹑。
唐母是彪悍人，眼见不对，也顾不得自己刚才还躺地上“命悬一线”，三两步赶上去，一把拎着唐老汉后领，连拖带拽，扯出柴垛，指甲掐着他脖子，高声喝问：“你个杀千刀的贼囚攮，你说，那手印文契是怎么回事？”
唐老汉吃逼不过，浑身筛糠，扯了嗓子哭嚎：“周小弟，明明说好是卖地的田契，你哄我印了手，才告我说是卖囡囡的文书。
你这样欺天瞒地，也不怕你周家遭报应，断子绝孙？”
周应清脸色一沉，“一派胡言。
我那日见你一个人在墟上走动，嘴里嘀嘀咕咕，好意请你喝酒，你倒混赖我讹你，果然好人不能当。”
一边抓了个小厮近前吩咐：“你去让乡亲们都来听听看看，这事前因后果究竟如何，不要让我周家无辜背个恶名。”
小厮一溜烟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