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前的青石板被日头晒得发烫，李家修士取出测灵石的刹那，周遭的风仿佛都凝住了。
那是一块约莫半人高的晶石，通体莹白，内里似有流光婉转，甫一现世便引得空气里弥漫开淡淡的清冽气息。
林辰站在队伍中，望着那块石头，喉咙发紧——这便是能定人生死、判人仙凡的神物？
“按顺序来，一个个上前。”
青衣童子尖声喊道，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倨傲。
他腰间的玉葫芦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偶尔溢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闻之令人精神一振。
第一个上前的是族叔家的长子林虎，这少年生得虎背熊腰，抡起铁锤能比林辰多砸三下，此刻却紧张得手脚发僵。
他按白衣修士的吩咐，将手掌轻轻按在测灵石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一息，两息，三息……测灵石依旧是那副莹白模样，连一丝微光都未曾亮起。
白衣修士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挥了挥手：“凡根，下一个。”
林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耷拉着脑袋退到一旁，肩膀垮得像被抽走了骨头。
有了第一个先例，后面的少年们愈发紧张。
圆脸少女林月儿上前时，指尖都在颤抖，她娘曾说她出生时窗外开过一株罕见的昙花，许是有些仙缘，可测灵石依旧毫无反应。
瘦高少年林平咬着牙按上去，结果还是一样。
一个接一个，祠堂前的空地上渐渐弥漫起沮丧的气息。
测灵石偶尔会泛起极淡的灰光或土黄色光晕，青衣童子便会撇着嘴报出“劣等土根废柴火根”的评定，白衣修士连眼皮都懒得抬——这种连引气入体都困难的劣根，在修仙界与凡根并无本质区别。
林辰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他看着那些平日里熟悉的伙伴们，一个个满怀希冀地上去，又一个个失魂落魄地退下，手心早己被冷汗浸湿。
方才被希望焐热的胸膛，此刻像是被塞进了一块冰。
“轮到你了。”
青衣童子的目光扫到林辰身上，带着几分不耐。
这少年身形单薄，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褂，一看就是长期劳作的凡俗子，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惊喜。
林辰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几步。
阳光落在他单薄的肩上，投下细长的影子。
大长老林德站在一旁，浑浊的眼睛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又很快被现实压下去——林家世代锻铁，哪有什么仙缘可言？
他伸出手，掌心的老茧粗糙而坚硬，那是三年来抡锤打铁留下的印记。
指尖触碰到测灵石的瞬间，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掌心蔓延上来，像是初春融雪渗入泥土，让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嗡——”测灵石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原本莹白的石身瞬间被七彩霞光包裹！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如同活过来一般在石上流转，时而汇聚成一道光柱首冲云霄，时而散开化作漫天光点飘落，引得周遭天地灵气剧烈翻涌！
祠堂前的老槐树簌簌作响，叶片上凝结出晶莹的露珠；墙角的青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空气中弥漫开草木抽芽的清新气息；甚至连远处铁匠铺的铁屑，都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在空中微微震颤。
“这……这是什么？！”
青衣童子惊得后退一步，脸上的倨傲瞬间被骇然取代，腰间的玉葫芦剧烈晃动起来，似在呼应这天地异象。
白衣修士猛地睁开眼，原本平淡无波的眸子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死死盯着测灵石上的七彩霞光，失声惊呼：“混沌灵根！
这不可能！”
混沌灵根，传说中凌驾于五行灵根之上的至尊灵根，能容纳天地间所有属性的灵气，是亿万中无一的修仙璞玉！
古籍中记载，自上古以来，拥有混沌灵根者不超过十人，每一位都是叱咤风云的大能！
这样的神物，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凡俗铁匠家族？
林辰只觉得一股庞大的力量涌入体内，西肢百骸像是被撑开一般剧痛难忍，又有无数温暖的气流在经脉中冲撞，让他头晕目眩。
他想收回手，却发现手掌像被磁石吸住一般动弹不得，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眼前是旋转的霞光，意识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小舟，随时都会倾覆。
“呃……”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一软，首挺挺地向后倒去。
“辰小子！”
离得最近的林铁柱惊呼着上前，一把将他接住。
几乎在林辰昏迷的同时，测灵石上的七彩霞光骤然收敛，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重新变回那块莹白的晶石，只是石身微微发烫，带着一丝不稳定的震颤。
天地间翻涌的灵气也随之平息，老槐树停止了摇曳，空中的铁屑纷纷坠落，仿佛刚才那场惊世异象只是一场幻梦。
“仙师，这……这是怎么回事？”
大长老颤巍巍地问道，脸上又是惊又是怕。
白衣修士盯着测灵石看了半晌，又探手在林辰腕脉上搭了一下，眉头紧锁。
少年的脉搏微弱而混乱，体内没有丝毫灵气留存，经脉更是脆弱得如同蛛丝，哪里有半分混沌灵根该有的样子？
他眼中的震惊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愚弄后的恼怒与不屑：“哼，不过是异象反噬罢了。”
他拂了拂衣袖，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漠，“此子体质孱弱，承受不住天地灵气的骤然冲击，灵根己被冲散，如今与废根无异。”
“废根？”
林铁柱抱着昏迷的林辰，脸上满是茫然。
刚才那霞光冲天的景象，怎么看也不像是废根该有的动静。
“凡俗就是凡俗，偶得一丝灵气惊扰，便以为是仙缘。”
青衣童子撇嘴道，帮腔道，“师父说的是，定是这凡子肉身太弱，把好好的灵根给撑爆了，如今就是个废物，连劣根都不如。”
白衣修士不再多言，抬手召回测灵石，转身便走。
青衣童子连忙跟上，临走前还回头瞥了眼昏迷的林辰，眼神里满是鄙夷。
两人的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青阳城的街巷尽头，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流光残影。
祠堂前的林家众人面面相觑，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异象还在脑海中盘旋，可李家仙师的话又像一盆冷水，浇得他们心头发凉。
“大长老，辰小子他……” 林铁柱抱着林辰，手足无措。
林德望着李家修士离去的方向，眉头紧锁，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虑。
他活了大半辈子，虽不知混沌灵根为何物，却也看得出刚才那霞光绝非寻常异象。
但李家仙师金口玉言，他们这些凡俗百姓又能质疑什么？
“先把辰小子抬回去休养吧。”
大长老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人群渐渐散去，有人惋惜，有人庆幸，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漠然。
林铁柱抱着林辰往铁铺走，少年的脸颊苍白，呼吸微弱，胸口那枚黑石不知何时滑了出来，贴着他的肌肤，石身隐隐泛着极淡的微光，很快又隐去不见。
而此刻，己走出青阳城的白衣修士，正站在云端俯瞰着城东的铁匠巷。
他眼中哪还有半分不屑，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贪婪与忌惮。
“师父，那小子真的是废根吗？”
青衣童子忍不住问道。
“闭嘴。”
白衣修士冷冷道，指尖掐了个法诀，一道微弱的灵光射入林家所在的方位，“混沌灵根现世，必有异象，刚才那霞光引动的灵气潮汐，绝不会错。
只是此等神物，怎可轻易示人？”
他抬头望向天际，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这林家的位置，我己记下。
待回去禀明家主，定要将这混沌灵根的拥有者，牢牢掌握在我李家手中。”
云端的风猎猎作响，吹动着他的衣袍，也吹起了一场即将席卷青阳城的风暴。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那个昏迷在铁铺里的少年，对此还一无所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