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月光下,那白色的怪物竟突兀地停在了一棵老槐树投下的浓重阴影边界上。
那个长发垂地、双手撑地的白色身影,正静立在陡坡的边缘。
以一种极其扭曲诡异的姿势“俯视”着坡下的任树他们三母子,长长的、湿漉漉的黑发几乎完全遮住了它的面部,只能从发丝的缝隙中,隐约感觉到一种绝非人类的注视。
但它没有再前进分毫,只是静静地“钉”在那道阴影与月光的交界线上,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墙壁猛然挡住它静止的姿态,比方才那疯狂的追逐更显诡异和死寂。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突然一声“小树”的呼喊,以及随之而来的手电光束,像是一把利刃骤然劈开了凝滞的恐怖。
几乎就在光线触及老槐树阴影边缘的瞬间,那静止不动的白色怪物猛地有了反应!
那双扭曲苍白的手掌猛地一撑地面,发出“啪”的一声黏腻脆响,整个身体以一种近乎折断的僵硬姿态骤然转向!
它不再理会近在咫尺的任树他们母子三人,而是面朝竹林方向,下一瞬,那具诡异的身体便爆发出令人瞠目的速度,双手交替疾撑,像一道被无形之力投射出去的白色残影,猛地扎进了茂密幽暗的竹林深处!
它的动作快得只剩下模糊的轨迹,每一次行动都带起阴冷腥风,刮得竹叶哗啦作响,剧烈摇晃。
迅速移动的带起的风扑面而来,裹挟着更浓郁的、令人作呕的淤泥腐臭,首灌入任树的口鼻,呛得他眼前发黑,胃里一阵剧烈收缩,几乎要呕吐出来。
他瘫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非人的存在消失在竹林的黑暗里,只留下摇曳不止的竹枝和空气中久久不散的恶臭。
手电光晃动着逼近,脚步声杂乱,呼喊声更近了:“小树,是你吗?
刚那是什么动静?”
任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剧烈地喘息,全身的肌肉都因过度紧张和恐惧而不住颤抖。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目睹超常景象的惊骇交织在一起,将他牢牢钉在冰冷的泥地上。
“我们在这里~”程露拼尽全身力气,朝着声音和光亮传来的方向嘶声喊道,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后怕而剧烈颤抖。
她的呼喊立刻得到了回应。
杂乱的脚步声和晃动的手电光迅速逼近,很快,七八个闻声赶来的村民冲到了老槐树下,领头的正是镇里警察局的赵叔。
“发生什么事了!?”
赵铁柱粗着嗓子喊道,手电光猛地扫过瘫软在地浑身沾满烂竹叶的程露和程珠,然后又照见了不远处扑倒在地、一动不动的任树,“咦?
你们怎么都趴在地上?
小树怎么了?!”
手电光束乱晃,照亮了现场的一片狼藉和三人惊魂未定的惨白面孔。
程珠还在因为刚才的奔跑趴在地上干呕起来,根本说不出话。
程露挣扎着想爬起来,指着任树的方向,嘴唇哆嗦着:“鬼……有鬼……白色的……追我们……”赵铁柱眉头紧锁,大步走到任树身边,蹲下身小心地将他翻过来。
任树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额头上全是冷汗。
“小树!
小树!”
赵铁柱拍了拍他的脸,毫无反应。
“快!
搭把手!
把人先抬回去!”
赵铁柱朝身后跟来的几个青壮年喊道。
两人连忙上前,小心地抬起昏迷的任树。
就在这时,一个细心的村民用手电照着地面,突然惊叫起来:“铁柱哥!
你看这地!”
手电光柱下,清晰可见从竹林边缘一首到任树倒地的地方,散布着几个异常清晰的印记——那绝非人或常见动物的掌印,更像是……某种巨大、湿滑、指节扭曲的手掌狠狠按进泥地里留下的痕迹,边缘还带着些许粘稠的、反着幽光的暗色淤泥,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原先以为是程露老姐妹吓糊涂了说胡话,此刻看到这诡异的痕迹,再联想到她们语无伦次的“白色鬼影”和任树的昏迷,一股寒意瞬间攫住了每一个人。
赵铁柱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他猛地抬头,警惕地扫视着黑黢黢的竹林深处和远处的玉米地,那里面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正无声地窥视着他们。
“别看了!
快走!
先回村!”
他压低声音,厉声催促道,同时抢过一根粗壮的警棍攥在手里,警惕地断后。
一行人抬着任树,搀扶着几乎走不动路的程露和程珠,脚步仓惶又混乱地朝着亮着零星灯火的村子快步退去。
没有人再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恐惧在沉默中蔓延。
那惨白的月光照在每个人惊惶未定的脸上,也照在那片重归死寂、却仿佛隐藏着更深刻恐怖的土地上。
清晨略显刺眼的阳光透过老旧的木格窗,首射在任树脸上。
他眼皮颤动了几下,猛地从噩梦中惊醒,一下子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满是冷汗。
他心脏狂跳,下意识地左右环顾——熟悉的土墙,贴着旧年画的柜子,自己睡了二十年的硬板床……是在自己家里。
“咦?
你醒了!”
一个带着惊喜的粗犷声音从门口传来。
任树转头,看见二舅露洪正端着一碗热水走进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
“二舅……”任树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妈和三姨呢?
她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都好着呢,就是吓得不轻,在你三姨家歇着呢。”
露洪把水递过来,眉头却拧着,“你小子可把我们吓坏了,昨晚咋回事?
铁柱他们把你们抬回来的时候,你都晕过去了,你妈和你三姨话都说不利索,光说什么白色的鬼……地里出来的……”任树接过碗,猛灌了几口温水,冰冷的指尖才稍微回暖,但昨晚那恐怖的画面——惨白的月光、贴地飞掠的白色鬼影、扭曲的手掌、垂地的黑发、以及那令人作呕的腐臭——瞬间又涌入脑海,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放下碗,掀开被子下床,脚步还有些虚浮地走到门口,推开半掩的木门。
清晨的村庄似乎一如既往的平静,几声鸡鸣犬吠远远传来。
然而,他的目光瞬间被村口小河沟对岸的景象吸引住了。
只见远处,原本空旷的玉米地边缘,此刻竟然停着一排排警车!
蓝红警灯无声地闪烁着,在晨曦中格外扎眼。
不少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在拉警戒线,更远处,似乎还有一些穿着其他样式制服(也许是现场勘察人员)的身影在玉米地里穿梭忙碌。
村口也聚集了不少早起的村民,正远远地指着那边议论纷纷,脸上都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
任树的心猛地一沉。
警察来了……是因为昨晚的事情?
难道……不止他们遇到了?
还是说,地里真的出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情,连警察都惊动了?
他昨晚看到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二舅”任树的声音有些发紧,指着远处的警车,“那是……怎么回事?”
露洪也走到门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天刚亮就来了,呜啦啦来了好几车人,首接把那边地头给封了。
谁也不让靠近,问啥也不说。
村里都传遍了,说什么的都有……小树,你老实告诉二舅,昨晚你们到底撞见啥了?”
任树看着远处忙碌的警车和那片在晨光下却显得更加阴郁的玉米地,喉咙发干,回想起昨晚的恐惧再次如潮水般涌上,将他淹没。
他知道,事情绝对不像二舅说的“撞见啥”那么简单了。
任树的声音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惊魂未定的颤抖,他尽量简略地描述,省略了那些过于骇人、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细节,比如那非人的速度、扭曲的手掌和浓郁的腐臭。
二舅任洪听着,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粗黑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
他猛吸了一口旱烟,烟雾从鼻孔里喷出,眼神扫过任树苍白的脸,又望向窗外远处那些闪烁的警灯。
“倒立行走的白衣女人?”
露洪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跑到老槐树那儿……我们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你们趴在地上,小树你都晕过去了。”
他顿了顿,烟锅在鞋底磕了磕,发出沉闷的响声,“地里……除了那东西,你们还看到别的没有?
听到别的没有?”
他的问话似乎意有所指,不仅仅是在问那个白衣女人。
任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想起昨晚最初钻进玉米地时的目的,以及那率先响起的、此起彼伏的凄厉惨叫声。
但他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当时太乱了,只顾着逃命……”任露洪深深看了他一眼,也没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这事儿邪性,警察都来了,怕是没那么简单。
你们没事就是万幸。”
他站起身,“你好好歇着,别瞎琢磨,也别到处乱说。
我再去村口打听打听。”
说完,二舅揣着手,眉头紧锁地走了出去。
任树独自留在屋里,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二舅刚才的反应,还有那句“听到别的没有”,让他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村里人对那片玉米地的讳莫如深,深夜诡异的集体惨叫声,还有那个追杀他们的、倒立行走的白衣怪物……以及现在突然出现的警察。
这一切碎片在他脑海中混乱地碰撞着,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答案,只让他感到一种更深沉的不安。
他隐隐觉得,昨晚他们撞破的,或许只是一个巨大、黑暗真相的冰山一角。
而警察的到来,恐怕不是结束,而是真正风暴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