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源沿着尘土飞扬的土路,走进了这座名为“石苔”的小镇。
镇子比他远观时更显破败。
房屋低矮,墙体多是粗糙的岩石垒砌,缝隙间填着泥巴,不少地方生满了深绿色的苔藓,印证着“石苔”之名。
街道狭窄,路面坑洼不平,积着前几日雨水留下的泥泞,散发出泥土和牲畜粪便混合的气味。
行人大多面色黝黑,衣着简朴甚至褴褛,多是些扛着农具、挑着柴火的农夫,或是吆喝着瘦弱牲畜的贩夫走卒。
整个小镇弥漫着一股贫穷、闭塞的气息。
这与顾源记忆中的任何一处地方都截然不同。
前世,他纵横数块大陆,见惯了宗门林立、修士往来的繁华古城,或是险峻奇绝、灵气氤氲的修炼圣地。
即便是最偏远的凡人村落,也因靠近修行之地而多少沾点灵秀,绝无此地这般……纯粹的凡俗与荒凉。
“灵气……太稀薄了。”
顾源暗自感应,眉头微蹙。
此地的天地灵气,不仅远逊于他前世活动的主要区域,甚至比他那日重生的那片树林还要稀薄数倍。
在这种环境下,别说修炼,就是维持他身上这件灵气幻化的衣衫,消耗都比预想中要大,那衣衫的光芒似乎又黯淡模糊了几分。
他需要信息,迫切需要了解自己究竟身在何方,今夕是何年。
他首先走向那间看起来人稍多的简陋茶肆。
说是茶肆,不过是在路边搭了个草棚,摆着几张歪歪扭扭的木桌和条凳。
几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正围着喝茶,大声谈论着今年的收成和镇上张寡妇家的闲事。
顾源走近,一股劣质茶叶的涩味和汗味扑面而来。
他如今这具身体虽是灵气凝聚,五感却与常人无异,不禁微微屏息。
“几位大叔,”顾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迷路求助的少年,带着几分怯生和礼貌,“请问……这里是何处地界?”
那几个汉子闻声看来,见是个面生的小子,也没在意。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灌了口粗茶,大咧咧地道:“小子,打哪儿来的?
连石苔镇都不知道?”
“石苔镇……”顾源记下了这个名字,继续问道,“那……石苔镇属于哪里?
是哪块大陆?”
“大陆?”
另一个瘦削的汉子嗤笑一声,“小子话本听多了吧?
还大陆?
这儿是科裴之地,柳州省辖下最偏远的青霖郡,咱石苔镇就是青霖郡西南角的一个小疙瘩,明白了吗?”
科裴之地?
柳州省?
青霖郡?
一个个陌生的地名如同重锤,敲在顾源的心头。
他前世三百多年的阅历中,从未听说过这些称谓!
他所在的世界,大陆有名,如“东玄”、“北冥”、“西荒”等,何时冒出来一个“科裴之地”?
还有“省”、“郡”这等凡俗官府的行政区划,通常只在凡人国度流行,修行界多以宗门势力范围划分地域。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
时间,恐怕比他想象的流逝得更久,世界格局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故作天真地追问:“科裴之地?
很大吗?
外面……还有别的地方吗?”
络腮胡汉子似乎觉得这问题有些傻气,但还是答道:“科裴之地当然大!
听说从咱这柳州省到最东边的什么……瀚海省,坐最快的马车都得跑上好几年哩!
外面?
嘿,谁知道呢,反正咱们这辈子是别想出去咯。
外面有啥?
估计也差不多吧,山啊,水啊,人呗。”
信息有限,但足以让顾源推断出,他很可能己经不在前世所知的任何一块大陆上。
这个“科裴之地”或许是一片全新的大陆,或者……是原本大陆分裂后形成的某个碎片?
联想到上古时代“魔瀚繁殊”导致大陆分裂的传说,后者可能性似乎更大。
如果真是大陆碎片,灵气稀薄、修行文明衰落似乎也说得通。
“那……大叔,你们听说过修行者吗?
就是那些能飞天遁地的仙人?”
顾源换了个方向打探,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修行者?”
几个汉子相互看了看,脸上露出既敬畏又茫然的神色。
瘦削汉子压低声音道:“听说过,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郡城里的‘灵纹司’老爷们,就是修行者!
能手掌发光,治病驱邪哩!
不过那都是天上的大人物,咱可没见过。”
灵纹司?
手掌发光?
治病驱邪?
顾源的心沉了下去。
这描述,听起来更像是低阶修士,甚至可能连正统的修炼体系都未必完整。
飞天遁地?
在这些凡人口中,似乎己成传说。
这个世界的修行文明,可能凋零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他又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年份、朝代,但这些整日为生计奔波的底层农夫,对时间的观念很模糊,只说如今是“大夏历”多少年,具体年份却说不清,只知道皇帝姓夏,郡守姓王,至于更久远的历史,更是一问三不知。
有用的信息太少,顾源心中迷雾重重。
他谢过几个汉子,转身离开茶肆。
那件灵气衣衫的波动更加不稳定了,边缘处己经开始有些模糊透明。
必须尽快弄到真正的衣物,以及……钱。
没有钱,在这个凡俗世界寸步难行。
他尝试着走向那家收购山货的店铺,想看看能否凭借对药材、矿物的认知,找点活计。
店铺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耷拉着眼皮,正用一块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柜台。
“掌柜的,请问您这里收药材吗?
或者需不需要人手辨认药材?”
顾源问道。
掌柜抬起眼皮,打量了一下顾源,见他年纪小,衣着虽然奇怪但明显不值钱,便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哪来的小叫花子,我们这收的都是正经山货,不要来路不明的东西。
人手?
不缺!
别挡着做生意!”
顾源抿了抿嘴,没有争辩。
虎落平阳,龙游浅水,他深知此刻争执无益。
他又走到客栈门口,里面飘出饭菜的香气,让他这具依靠灵气维持、但感官真实的身体也感到了些许“饥饿”的错觉。
但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只能默默走开。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余晖被暮色吞没。
小镇亮起了零星的灯火,大多是昏暗的油灯。
气温开始下降,夜风吹在身上,带着寒意。
街上行人渐稀,家家户户关门闭户,传来锅碗瓢盆的声响和隐约的谈话声,那是属于“家”的温暖,与顾源无关。
他身上的灵气衣衫越来越淡,几乎快要维持不住形态。
他必须找个地方“休息”,实际上就是找个地方打坐,尽量收敛气息,减少消耗,同时尝试更精细地控制这具身体和那丝可怜的灵气。
他沿着小镇边缘行走,最终在镇子西头找到了一座废弃的土地庙。
庙宇很小,早己破败不堪,屋顶漏着大洞,泥塑的神像斑驳脱落,布满了蛛网。
这里虽然残破,但至少能遮点风,也比露宿街头稍微安全些。
顾源走进庙内,找了个相对干燥的角落,拂去地上的尘土和枯草,盘膝坐了下来。
他散去身上那件即将溃散的灵气衣衫,反正此地无人,赤身打坐更能减少不必要的消耗。
少年稚嫩的身体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有些单薄。
他闭上眼睛,尝试引导体内那丝微弱的灵气按照最基础的功法路线运行。
然而,灵气运行滞涩无比,这具新生的经脉如同未曾开垦的荒地,脆弱而狭窄,远不如前世那般宽阔坚韧。
每一次引导,都伴随着细微的刺痛感和极大的心神消耗。
夜渐深,寒气愈重。
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犬吠,更添寂寥。
顾源的心却异常平静。
三百多年的风雨,早己将他的意志锤炼得坚如磐石。
眼前的困境,比起前世被三名五转高手追杀、最终自爆的绝境,实在算不得什么。
“科裴之地……柳州省……灵纹司……”他默默咀嚼着这些陌生的词汇,“无论世界变成何种模样,无论过去了多少年,殊魔宗……梆转蝉……我顾源,既然回来了,这笔账,总要算清楚。”
“当务之急,是活下去,适应这具身体,了解这个世界,然后……尽快提升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