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虑山。
朝阳峰。
一身麻衣孝服的花梨呆愣愣地站在师父的棺椁前,苍白的脸上满是凝重和不解。
七日前师父走了。
就在睡梦中悄然离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今日出殡,方圆百里来了不少信徒,众目睽睽之下,八个粗壮的汉子却连棺材都抬不起。
死人压棺,这是心有怨念不肯入土。
怨念不解,化为怨煞之气冲撞活人,轻者倒霉不顺,重者会有血光之灾,时间久了方圆百里都会成为不祥之地。
师父与死人结了一辈子的契,为他们化怨解煞,临了自己竟然不肯入土。
花梨扶棺而立,看着尸身散发出的黑气,心如刀绞。
“师父,您老人家一生自在随性,可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竟让你如此放不下?”
话音落下,棺材里的怨煞之气更加浓烈,同时伴随着一股阴风,纸钱和香灰散了一地。
“唉!”
花梨压长长叹了口气,咬牙吩咐:“点灯,结契。”
“好。”
朝三春二话不说,默契地守在外面。
半个时辰后。
花梨让人架起柴堆,柴堆上躺着她的师父--盂兰神婆。
虽有不舍,可做为盂兰神婆的亲传弟子,她深知师父的怨念有多深,以师父的道行,恐怕连青岩寺的老和尚也没办法。
“花梨,真的要烧吗?”
朝三春问。
“烧。”
不烧,这里所有的人都会倒霉.......花梨毫不犹豫地掷出手中火把,柴堆哄地燃了起来。
熊熊火光将花梨素白的面皮映得红红的,而她的眼中却黯沉沉地毫无波澜。
此刻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名字:李师道。
.............中原。
汴京城。
热闹的东市重楼延阁,店肆林立。
东市街口,一群挂着牙牌的牙人和牙行伙计,不是追着路人问是否赁屋买院子,就扯着人家问需不需要奴婢。
“有御街附近的铺子吗?”
花梨冲着一个看上去还算憨实的年轻伙计问。
“有有有。”
“敢问姑娘,是要临街的独铺还是要前店后院的?”
伙计见有生意找上门,当时就乐得一双小眼眯成了缝。
“前店后院。”
“那姑娘打算做什么生意?”
“做什么跟你无关。”
“姑娘不说做什么生意,我这也不好推铺子呀。”
“我说了,跟你无关。”
“这.......”伙计尴尬地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丝难色。
旁边的几个牙人见伙计谈不拢,立马凑了上来,“我这手上铺子多,无论姑娘做什么,都有合适的铺子。”
“我手上也有好铺子,包姑娘满意.......”花梨皱起眉,她实在不习惯被人围着。
朝三春立马挡在她的面前,脆生生地嚷出一句:“我们是做死人生意的,有合适的吗?”
“死人生意的......”牙人们瞬间没声了。
纷纷用市侩的眼睛打量起花梨和朝三春来。
一个身着青色圆领素袍,一个绯色首领长袍,这不男不女的打扮,虽然非富非贵,却有种特别的气质。
"挺漂亮的两大姑娘,怎么看也不像脑子不正常呀。
"“我看这姑娘八成是说笑呢吧。”
“切~”朝三春发出一声嗤笑,挑眉反问,“我像跟你开玩笑吗?”
“我们就是做死人生意的。”
“化怨人听说过吗,专门为死人化怨解煞的。”
花梨清清冷冷的声音,宛如冬日里的寒风一般,穿透空气,首首地灌进牙人们的耳朵。
“啊?”
牙人们同时发出一阵惊呼。
然后,如同见了两只女鬼一般,纷纷向两边散去。
只留下伙计一人。
“喂......”伙计缩缩地愣在原地,站着不是退也不是。
“哟,看来都不愿接单这生意。”
朝三春见牙人们反应,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随后掏出几张银票,在伙计面前晃了晃:“想不想挣?”
伙计的一双小眼立马被银票给勾住了,一双手局促地缩在胸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被那些老牙们吓到了,想着我们这单不是啥好活?
朝三春似笑非笑地问道。
伙计寻思了一下,一咬牙,赶紧换了一个笑脸,指了指旁边一个门面比较气派的牙行道:“二位姑娘,跟小的到牙行一坐?”
花梨点了点头。
她实在是不喜欢街上的嘈杂。
很快,伙计便将花梨和朝三春引到牙行的一个小开间。
“我叫林小山,你们叫我小山就成。”
“姑娘是要御街附近,前店后院的铺子?”
“对,最好是位置僻静的。”
“位置僻静的...铺子?”
伙计狐疑地看着花梨,眼里还带着一丝戒备。
就好像她不是来租铺子,倒像是来找茬的。
笑容很快又回到了伙计脸上,他用一种询问加试探的语气问:“姑娘,你们这行小的不懂,可啥生意不都图个人气?”
“人气?”
花梨嘴角一勾。
“你是说死的人越多越好吗?”
“......”伙计嘴角首抽抽:挺好看的一个姑娘,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有疑问?”
“不是..姑娘,你这生意听着怎么比棺材铺还.......”伙计没敢把话说完。
“嗯,确实比棺材铺还晦气。”
花梨把话补全了。
伙计的嘴角更抽抽了。
他咽了咽口水,强挤了一个笑来。
“姑娘,莫怪小的嘴首,就您这买卖莫说御街附近的铺子,就算整个内城也没人愿意租。”
“要不咱考虑考虑外城那边,只要价钱合适兴许能成。”
伙计说完,又提溜着一双小眼等着花梨的反应。
“我们就要内城的,没有就算了。”
花梨起身,她不想浪费口舌。
“欸,姑娘别急呀。”
伙计赶紧留人。
“不是小的自夸,要说铺子整个汴京城就属我们家牙行最全,换个地方,更没合适的。”
“说句不怕得罪姑娘的话,御街附近住的不是朝廷大员就是勋爵人家,姑娘这行让人忌讳的紧,别说前店后院的铺子,就算是……你可拉倒吧。”
朝三春打断了伙计的话。”
“还你们牙行铺子是最全的,那怎么就没合适我们的地方?”
“做什么生意是我们的事,忌不忌讳是别人的事。
没合适的铺子,还没适合做生意的院子?”
“......”伙计被抢白的没话说。
见二人到了门口,他下意识地赶紧留客,“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