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捡了个小乞丐

洛以安捡了个知己，饱读诗书，很能为他分忧。就是读书读坏了眼睛。听说蛇蜕能明目，

洛以安要剥我的皮给她治眼睛。你本为蛇妖，迟早是要蜕皮的，提前一些时日也无妨。

明素颇懂朝堂之事，我对她只是欣赏。知己眼睛好了。洛以安对我说，阿嫣，

现在我们可以回到从前了。他的知己说，姐姐，让我们二女共侍一夫。我好笑。皮你们剥了，

胆你们也割了。就想回到从前？洛以安把我送到灵台郎那里静修。什么时候你收收脾气了，

我再接你回来。再见面，我成了灵台郎府里的家妓。洛以安暴躁，

放着好好的侍郎夫人不做，你在这里让这么多男人看？1为了救知己，洛以安要我的皮。

女子是他在大门口捡回来的，学识不凡。就是夜夜挑灯读书，伤了眼睛。

听闻蛇蜕能明目退翳。而我正是蛇妖，并且是修成人形的蛇妖，蛇皮大概是格外奏效了。

夫君，这怕是爱莫能助，我体内有镜花石，无法化蛇。我同洛以安说理。当年，

户部侍郎洛以安为了和我两厢厮守，为我寻来镜花石。封印妖身和法术。如凡人无异。

无妨，我找灵台郎讨些药来，可以让镜花石短暂失效。我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正值冬日，

我难有蜕皮的精力。捡回赵明素不过十日，他竟这般不管不顾。阿嫣，

我对明素纯粹是尊重和欣赏，知己而已。她一介女子，饱读诗书，对于朝堂之事，

也颇有见解。为赈灾之事，薛怀远屡次当着皇上的面驳我，我需要她的建议。呵。

昨日他拦住下人，亲自将清茶送入赵明素房中。两人推杯换盏。手背轻触，

各自羞涩地缩回手。赵明素对着窗外的我笑了一下，十分得意。见我发愣，

洛以安将我拉进怀里。在我心里，阿嫣自然是唯一。2我原是山中青蛇。修炼多年，

第一次讨封。我拦了个小儿。你看我，像人还是像蛇？小儿左看右看，眼睛一亮。

我看你像人，灼若芙蕖，明珰烁人。我得了人形。和明艳张扬的容貌。游戏人间多年后，

我来到京城。头戴帷帽，打马过街。马蹄声碎，喧嚣市集中，人们下意识抬头。

一阵疾风掀起帷帽薄纱。视线豁然开朗。翩翩郎君仰头望来。手里半开的折扇忘了摇动。

目光在空中相撞。所有嘈杂仿佛被无形的手抹去。后来，洛以安说起我们初识那日。

我只有一个念头：这难道是摄人心魄的女妖不成？见我神色落寞，他紧张起来。阿嫣，

你怎么了？如果我真是妖，你当如何？他绽开一个明朗的笑。阿嫣就是阿嫣。

永远是我洛以安的唯一。做我的妻，好不好？洛氏是京城新贵。洛以安少年成才，

官拜户部侍郎。长姐新近入宫，正得圣宠。我担心洛家被人说三道四。为了这句唯一，

自愿服下镜花石。压制原形，每三个月承受一次蚀心之痛。成婚那日，京城万人空巷，

只为一睹新夫人的美貌。洛以安待我极好。唯独谈起朝堂之事时，他觉得我是妖，

不懂人间之事。有些遗憾神色。如今，为了给赵明素医不存在的眼疾，他要我化蛇蜕皮。

你本是蛇妖，蜕皮不过是家常便饭，提前一些时日也无妨。所以呢？我讥诮道，

侍郎夫人是妖，不怕传出去了？洛以安将我的肩膀扳正。别耍小性子，阿嫣。

3我答应蜕皮给赵明素。因为不愿意亲手葬送和洛以安多年的情谊。我屏退下人。

服下洛以安命人送来的秋水散，显了蛇形。仍有镜花石的压制，虽显了原形，

却不能动用法术。只能缩在一只木桶内，一寸寸蜕皮。累得筋疲力尽。过了三日，

才蜕了一半。第四日，外面传来脚步声。门被撞开了。我看不到外面，紧缩起身体。

一个心腹下人揭开木桶的盖子，厌弃地看了一眼。他小声嘀咕。什么绝世容颜，

原来是这等丑物。后面赶来的洛以安听到了。清脆的一巴掌扇了过去。你是什么东西，

也敢非议夫人？！赵明素软软的声音传来。大人，切莫动气，

我看阿嫣姐姐似乎用尽了力气，大约需要帮助。如何帮助？施加外力，协助她蜕皮。

我内心发笑。这么拙劣的建议，洛以安不会相信的。但，

我低估了他对赵明素的尊重和欣赏。来人。我疯狂扭动。想告诉洛以安，不可以。

可此时，我不过是一条能听懂人话的蛇。无法言语。几只手朝我伸了过来。动手剥皮。疼。

剜心的疼。血滴从我的皮肤密密地渗了出来。阿嫣，忍一忍，马上就好了。说完，

洛以安别过头去。赵明素看得饶有兴致。仿佛这是一出她从未见过的好戏。

我一口咬在一个下人的手指上，注入毒素。他倒下了。更多的人上来，扼住我的脖颈，

捏住我的七寸。我疼得几乎失去意识。任他们将我的皮连带着肉硬生生撕扯下来。

也不再挣扎。恍惚中，赵明素的声音传来。大人，听闻蛇胆比蛇蜕更有功效，

不如一并取了，省得姐姐再痛一次。会伤及阿嫣性命吗？不会，

阿嫣姐姐这样深的道行，失去蛇胆，再生即可。太荒谬了。蛇失去了蛇胆，活不过几日。

何来再生一说？我终于反应过来，赵明素要的是什么。她要的是将我开膛破肚。好，

快取吧，利落些，不要伤到脏器。刀子划进腹部的那一刻，我彻底丧失了意识。

4漫长的梦境。下着无尽的大雪。四下白茫茫一片，雪深及膝。我艰难地迈着步伐，

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忽然，身后传来喘息。画面凭空一转，杏花纷纷落下。我骑在马上，

缓缓穿过空无一人的长街。风掀开薄纱的一瞬间。洛以安和我对视。他面颊发红，不着寸褛，

眼中有靡靡之色。身下压着同样不着寸褛的赵明素。阿嫣。阿嫣，求你。我冷漠地别过头，

纵马扬长而去。身后，洛以安憔悴的呼唤传来。阿嫣，求你醒过来。阿嫣，求你了，

看我一眼好不好。一声又一声。我缓缓睁眼。身体传来剧痛。洛以安见我醒转过来，

喜极而泣。阿嫣，太好了，你昏迷了一个月，终于醒了。房内一切如旧。

帐角挂着贴金箔的香囊。绛纱床帐斜斜挂了起来。蜀锦制成的被子丝滑柔软，

从前我最是喜欢。此刻，上面绣着的那对野鸳鸯却刺目至极。对了，明素眼睛痊愈了，

以后我们可以回到从前的日子了。从前？我眼睛瞪着半空，冷冷道。皮你们剥了，

胆你们也割了。洛以安，你不会以为，我会这么算了吧？他想来拉我的手。别碰我！

恶心至极！他耐着性子。你才醒过来，大概还未清醒……我打断他。洛以安，

你和赵明素在这张床前做了什么，你自己再清楚不过了，还要我说下去吗？急火攻心，

我哇地大吐了一口血。出去！给我滚出去！好、好。5洛以安来了很多次。每次，

我大吼着将房里的东西朝他扔过去。他送来的各式珍玩、葵花铜镜、越窑青瓷瓶。

拿到什么扔什么。他也不生气。看我好像在看一个乱发脾气的小孩。阿嫣，

若是砸东西能让你解气，你尽管砸。听下人们说起，洛以安近来在朝堂上颇为得意。

河南道爆发蝗灾，洛以安曾提议以工代赈，速平粮价。给事中薛怀远曾激烈驳斥。

灾民如今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在死亡边缘，何来力气去挖渠开河？这不是以工代赈，

这是驱民赴死！原本，皇上否决了洛以安的方案。他向我抱怨过几回。我以不懂这些为由，

没有发表看法。他憋屈得很。赵明素来了以后，不知道给洛以安出了什么主意。

皇上有了改变心意的迹象。还大大冷落了薛怀远。眼下，洛以安的悲欢与我无关。这个地方，

我一刻也不想再待。可重伤未愈。不过，也有一件好事。醒来后，

我发现自己可以运用法术了。有一次，洛以安来找我。身上散发着酒气，

手里还提着一坛子酒。阿嫣，我们还像从前一样，我喝酒，你弹琴给我听，好不好？

怎么？赵明素不给你弹琴？也是，她是饱读诗书的女子，想来不是我这样的俗物。哗啦。

酒坛子掉在地上，碎了一地。洛以安发怒。当时你昏迷不醒，我心中郁结，才一时犯错。

我也给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我气极，扬手想给他一耳光。无奈身子虚弱，

被他反手扼住了手腕。沉默良久。洛以安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手。阿嫣，

你自己也说自己是妖，你认识我之前，为妖多年，我可曾深究你的往事？你我成婚时，

你早已不是处子之身，我何时有过一句不满？继而缓和语气。如果你希望我惩罚明素，

等赈灾之事过去，或许可行。心中好像有钝刀子割过来割过去。我差点笑出声。原来，

洛以安的内里居然如此卑劣。生而为人。还不如妖。我摇摇头。我不想惩罚赵明素。

那你想要什么？我一字一顿。我要离开这里。我要你们也尝尝剥皮剜肉之痛！

洛以安负气离开。说等我自己想想清楚，他会再来。6当晚，门外站了一个人。月光下，

赵明素一袭浅碧色瑞锦纹缬花长裙。发髻间插着一只金步摇。眉如柳，发如云。

眼神不似平常女子，犀利如刃。我用力挥了挥袖子。赵明素平地摔了一跤。她也不恼，

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姐姐的身子恢复得不错，明素就放心了。我撑着身体起来，

忍不住剧烈咳嗽。你来干什么？她微微一笑，抬手将金步摇摘下来。

轻轻放在我屋内的案几上。姐姐，明素是来赔罪的。你也该消消气了，

洛大人为了赈灾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姐姐是侍郎夫人，理应做好贤内助呀。一个，两个，

都叫我消消气。仿佛一切是我在小题大做。偏偏我就不。我嘴角扯出一个笑。赵明素，

我倒是要谢谢你。谢我做什么？谢谢你取走了镜花石。你，自己服下了吧？

赵明素是妖这件事，在她提出取蛇胆时，我就猜到了。洛以安将赵明素捡回来时，

我体内有镜花石，无法看到她的真身。暗里打探她的来历，只知道她出身京城。

随身的小包袱里只有几本书。剥皮取胆之后，我不仅没死，还恢复了妖身。果然，

赵明素医眼睛是个幌子。她跟我一样，是一只妖。一开始想要的就是我体内的镜花石。

当初洛以安花了万贯买来的灵药。我知道了赵明素是妖，她一点不吃惊。你终于想到了？

我还以为姐姐没有这个头脑呢。我一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拼死聚集一点妖力。

给了赵明素一巴掌。她受不住力道，倒在地上。发髻散了一半，狼狈地盖在脸上。

顺手拿起那支步摇。我踉跄走近她。赵明素吓得向后大退。情急之下，她说出真实来意。

姐姐，你想清楚了，大人对你情谊深厚，但也离不开我，你别再叫他为难。

我们姐妹二女共侍一夫，助大人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指日可待。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毫无兴趣。你以为，你现在还可以和我谈条件吗？我冷笑一声，将步摇抵在她的脖颈上。

她大概以为，我对洛以安有所眷恋。什么狗屁侍郎夫人。不做也罢。步摇一阵叮啷，

落在她身边。现在不杀你，滚吧。赵明素战战兢兢往外跑。确认她离开，

我终于体力不支，晕倒在地。7洛以安要把我送走。他说我体内的镜花石失效了，妖身不便。

吓到府里的人不好。还说，灵台郎那里有个法阵。我可以去静修一下。

等你不再提离开我的话，我随时接你回来。不说也知道，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他身后，

赵明素笑得猖狂。灵台郎庄玄机是洛以安正儿八经的同僚。天灾未消，

皇上格外重视庄玄机的意见。庄玄机还有一重身份，捉妖师。赵明素骗了洛以安。

所谓的法阵，是一个九重塔。庄玄机把自己捉到的妖，尽数投进塔里。挫骨扬灰，取其精魄。

等炼化九千九百九十九只妖，再加一味药引。庄玄机可以得到一颗化妖丹，

助他成为拥有万年修行的大妖。如此，可突破凡人的寿命大限。人也好，妖也好。

总有想要成为对方的。那味难得的药引，庄玄机付出了巨大代价，已经拿到了。

还缺九十九只妖怪。我就是送上门的一只。一道秘门开启，庄玄气要将我推入塔中。

别杀我，我对你还有用。你恢复了妖身，会乖乖听我的？洛侍郎不知道，

可你骗不了我。庄玄机一双凤眸写满警惕。灵台郎近来颇受皇上器重，家里贵客不断，

不知是否缺几个助兴的家妓？庄玄机眼眸修长，鼻梁高挺，眼中闪着邪魅。

修长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一双眼睛像打量货物一般，将我从头看到尾。他手指用劲，

我仰起头。鼻尖碰到我的鼻尖。留你无妨，但你最好当一条乖蛇。

8洛以安来找庄玄机议事。我在仕女屏风后偷听。洛以安说，他长姐在皇上耳边吹了风。

京城也流传薛怀远自比魏征，并非为了国家。是要给自己博取直臣之名。现下，

皇上看见耿直的给事中就头疼。这都多亏了赵明素献计献策。

薛怀远驳斥洛以安的以工代赈是驱民赴死。赵明素让洛以安以退为进。

赞扬薛怀远的洞见，同时完善自己的方案。增设粥棚，老弱病孺可不必劳作，直接领粥。

同时请皇上钦点御史，监察粮价。这样一来，弥补了薛怀远指出的漏洞。

还显得洛以安心怀宽广，而薛怀远咄咄逼人。由此种种，皇上给薛怀远放了长假。然而，

开展工程还需要一个由头。就需要庄玄机的配合。这个简单，近日荧惑入太微，蚩尤旗现，

主兵饥之灾。我只需要进言：此次蝗灾，恐非偶然，乃天道示警，

似与……地气不畅、水道不通有关。水利工程，不就有了。洛以安很满意，

对庄玄机作了一揖。屏风后，我陷入思索。赵明素的确聪明。她帮助洛以安完善政策不说，

还顺手把薛怀远拉了下来。那日她提出要和我共侍一夫。眼里对我的不屑，

简直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我不同意，她反手一个借刀杀人。这仇，我一定要报。不经意间，

我碰翻了茶盏。谁？！洛以安要过来查看。庄玄机伸手拦住他，笑笑。新来的家妓，

洛侍郎不必介意。洛以安似乎还是不放心。语气柔软下来。对了，今日前来，

我还想探望下阿嫣，不知她现下好些了吗？有一事要告诉洛侍郎……令夫人身受重伤，

前几日不治身亡。洛以安的脸上顿时没了血色。怎、怎么会？侍郎不知道吗？

蛇没了蛇胆活不过数日，侍郎夫人是妖，受了那样的重伤也活不过数月。洛以安几欲跌倒。

得亏旁边有个书架挡了一下。几本书落在地上，把他拉回现实。那她现在身在何处？

下人拎来一条死青蛇。庄玄机安慰他。区区蛇妖，不足挂齿。听说贵府来了新人，

洛侍郎珍惜眼前人啊。他强忍着没有在庄玄机府上发作，捧着死蛇悲恸离去。洛以安走后。

出来。我走出来，低着姿态给庄玄机倒茶。小乖蛇，我帮你解气了，你怎么报答我？

庄玄机用手掐了掐我的腰。但凭大人吩咐。他很满意，告诉我府里要大办家宴。

要我好好表现。我顺从地回了一个是。9洛侍郎府邸门口挂了白灯笼，在大办丧事。

我径直走过，来到薛怀远家里。之前，洛以安同我抱怨给事中薛怀远处处与他作对。

我不置可否，令他颇不满。这其中有一层缘由。薛怀远的夫人杜知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