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才没有尖叫出声。
眼睛瞪得极大,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不断蔓延的红色,仿佛要将这景象刻进骨子里,灵魂里。
就在这时,一双黑色的靴子,停在了那滩血泊前。
靴子的主人似乎低头看了看那血,然后,目光便精准地转向了她藏身的这个破箩筐。
慕容萦的心跳骤停。
那是一个穿着玄色劲装的男人,身量很高,隔着一段距离和箩筐的缝隙,看不清面容,只能感觉到一种沉静到极致、也冷漠到极致的气息。
他与这人间炼狱般的场景格格不入,像是一个偶然路过的旁观者。
他似乎……看见她了。
慕容萦吓得往后一缩,紧紧闭上眼睛,连呼吸都屏住了。
预想中的呵斥或抓捕并没有到来。
片刻后,她再偷偷望出去,那双黑色的靴子还停在原地。
然后,他动了。
他没有靠近,只是抬手,轻轻一弹。
一枚小石子般的东西,带着细微的破空声,击打在箩筐边缘,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慕容萦和丫鬟都吓得一颤。
接着,一个平淡无波,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传了过来,不高,却清晰地穿透这死寂的巷道:“想活命,就别出来。”
声音落下,那双黑色的靴子转了方向,不疾不徐地踏过血泊的边缘,沾染上一抹暗红,然后一步步,消失在巷子的另一端,仿佛从未出现过。
慕容萦瘫软在丫鬟冰冷的怀里,箩筐外,是慕容家一百三十七口人汇成的血河,无声流淌。
巷子里的死寂,比之前的喧嚣更令人窒息。
丫鬟的怀抱从最初的僵硬,渐渐变成了无法抑制的颤抖,最终,那颤抖演变成了压抑的、破碎的呜咽。
她死死咬着嘴唇,血丝从齿缝间渗出,混合着泪水,滴落在慕容萦的额发上。
慕容萦没有哭。
她睁着眼睛,透过破箩筐的缝隙,一眨不眨地看着外面。
那滩血还在扩大,颜色越来越深,边缘开始发黑,黏稠地附着在青石板的每一道刻痕里。
空气里的腥气浓得化不开,钻进鼻腔,首冲脑髓,让她一阵阵反胃。
她想起早上出门时,母亲还替她整理着衣领,嗔怪她又想偷溜出去,父亲站在廊下,虽板着脸,眼底却带着一丝纵容的笑意。
哥哥慕容铮偷偷塞给她一小块碎银子,挤着眼睛说:“买点好吃的,别让爹知道。”
糖凤凰的甜香仿佛还在舌尖残留,可转眼间,一切都变了。
家,没了。
那些鲜活的人,没了。
只剩下这无边无际的血色,和这令人作呕的味道。
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头西斜,巷子里的光线愈发昏暗。
外面的世界似乎彻底安静了下来,连鸟雀的声音都听不见。
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属于胜利者的马蹄声和隐约的号令,提醒着这场屠杀的真实。
丫鬟的呜咽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绝望的抽噎。
她抱着慕容萦的手臂松了力道,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嬷嬷……”慕容萦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丫鬟,也是自小照顾她的乳母赵嬷嬷,猛地回过神,用力抱紧她,声音抖得不成调:“小姐……我的小姐……我们在,我们还活着……”活着?
慕容萦看着缝隙外那触目惊心的红。
这样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分别?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不是军队那种沉重整齐的步伐,而是很轻,很稳,一步一步,带着某种特定的韵律。
赵嬷嬷瞬间绷紧了身体,将慕容萦更深地往怀里藏,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连呼吸都屏住了。
脚步声在巷口停顿了一下。
慕容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是去而复返的禁军?
还是……那个穿黑靴子的男人?
片刻后,脚步声再次响起,却是朝着他们藏身的方向而来。
越来越近。
最终,停在了破箩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