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公主的贴身侍画,奉命为两位驸马人选画像,实则是暗中考察他们的品性。
一位是戍守边疆的少年将军,皮肤黝黑,手上有厚厚的茧子。一位是丞相家的公子,
面如冠玉,擅长琴棋书画。我藏起将军赠我的那支朴素的狼毫笔,对公主说,将军心怀家国,
是可托付之人。公主却嫌弃将军一身风沙,毫无情趣,远不如丞相公子会作诗讨她欢心。
当将军再次拒绝为她搜罗西域胭脂而耽误军情后,公主大发雷霆,命人剜去了我的双眼,
说我眼神不济,识人不清。重生到献上画像的那天,公主问我谁更好。
我指着画中那个温润的公子,说:“唯有这般神仙人物,才配得上公主殿下。”公主不知道,
将军后来功高盖世,封狼居胥。而那位丞相公子,早已被太医诊断出有花柳之病。
1“好晚儿,你这双眼睛最是会看人,快替本宫瞧瞧,这画上的霍将军和温公子,
究竟哪个才称得上是本宫的良配?”昭阳公主摇晃着我的手臂,语气里带着一丝少女的娇憨。
可我只觉得浑身发冷,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前世那两个内侍按住我,
用冰冷铁器剜向我眼球的场景。剧痛和黑暗,是我对前世最后的记忆。我竟然重生了,
回到了向公主献上画像的这一天。我是长公主昭阳的贴身侍画,
奉命为她的两位驸马人选绘制丹青,暗中考察他们的品性。
一位是戍守边疆的少年将军霍亭云,常年风吹日晒,皮肤是健康的蜜色,
一双手布满了握刀持枪留下的厚茧。另一位是当朝丞相的公子温予之,面如冠玉,身姿清瘦,
一双桃花眼仿佛总含着情意。前世,我藏起了霍将军送我作画的那支朴实无华的狼毫笔,
真心实意地对公主说,霍将军心怀天下,有磐石之志,是真正可以托付终身之人。
可公主嫁过去后,却万分不如意。她嫌霍将军一身征尘,手掌粗糙,不懂吟诗作对的浪漫。
更嫌他心系军情,不肯为她派兵去西域搜罗什么会发光的胭脂。
当霍将军又一次因为军务繁忙而拒绝了她的无理取闹后,公主勃然大怒。
她命人将我拖了下去,说我眼神不济,识人不清,才害她嫁了个木头疙瘩。
她要亲手剜掉我这双“没用”的眼睛。重活一世,我收回纷乱的思绪,垂下眼帘,
掩去其中翻涌的恨意。我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了那幅描绘着温润公子的画卷上。“回殿下,
奴婢以为,唯有温公子这般神仙人物,风姿卓绝,才情盖世,才配得上您金枝玉叶的身份。
”公主听了我的话,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拿起温予之的画像,
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眼里的爱慕几乎要溢出来。“你这丫头,总算说了句本宫爱听的。
”她又瞥了一眼霍亭云的画像,鄙夷地撇了撇嘴。“瞧瞧这个姓霍的,黑得跟炭似的,
一看就是个粗人,哪有半点情趣可言。”我微微躬身,声音平静无波。“殿下圣明。
”公主不知道,霍将军后来平定北疆,战功盖世,被陛下亲封为冠军侯,位极人臣。
而她心心念念的这位丞相公子温予之,早已被太医院的王太医私下诊断出,身染花柳,
无药可医。这一世,你想要的,我全都给你。2公主的决定下得很快。
她立刻拿着温予之的画像兴冲冲地跑去了面见陛下。昭阳公主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嫡女,
自小便是千娇百宠,说一不二。她提出的要求,陛下几乎没有不应允的。
更何况丞相一脉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与军功在身的霍家联姻,
倒不如与文臣之首的温家联姻来得让陛下安心。不出三日,
赐婚的圣旨便送到了丞相府和公主府。我跪在地上听着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心中一片冰冷。
前世的恩情,在他们剜下我双眼的那一刻,就已经用我的命还清了。这一世,
我只想好好活着,顺便,看着那些曾经伤害我的人,一步步走向深渊。
公主对这门亲事满意到了极点。她整日拉着我,畅想着与温予之成婚后的神仙日子。“晚儿,
你说,温公子会不会天天为我写诗?他弹琴那么好听,
以后我就可以日日枕着他的琴声入眠了。”“他的手指那样好看,若是用来为我画眉,
一定很温柔吧。”我一边为她研墨,一边低声应和。“温公子才情卓绝,又对殿下一片痴心,
自然会将殿下捧在手心里疼爱。”公主被我哄得心花怒放,随手赏了我一支上好的金钗。
她又想起了什么,带着几分炫耀的口吻说。“对了,霍家那边,父皇为了安抚,
便将兵部侍郎家的女儿许给了霍亭云。”“那个张家小姐,我见过一次,长得五大三粗,
听说一顿能吃三碗饭,跟那个黑炭头将军倒是般配。”公主的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仿佛霍亭云没能娶到她,是多大的损失和惩罚。我握着画笔的手微微一顿,心中却毫无波澜。
前世我被打死后,听说霍将军终身未娶。这一世,他能有一段好姻缘,
也算是了却了我心中一丝微不足道的愧疚。“殿下,您才是天底下最高贵的女子,
霍将军没有福气,也是他自己的损失。”我继续说着她爱听的话。公主满意地点点头,
然后又开始催促我。“你快些画,本宫要你画出我和温公子在月下抚琴的样子,
就挂在咱们寝殿里。”“是,殿下。”我垂眸,蘸上墨,笔尖在宣纸上游走。画卷上,
一对璧人,郎情妾意。画卷外,一个恶鬼,正在为她精心描绘通往地狱的图景。
我画得格外用心,因为我知道,这将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了。毕竟,梦做得越美,
醒来的时候,才会越痛苦。3公主大婚的日子定在了秋高气爽的九月。
整个京城都为这场盛大的婚礼而沸腾。十里红妆,
从皇宫一直铺到了丞相府邸改建的驸马府中。我作为公主的陪嫁侍画,自然也跟着入了府。
洞房之内,红烛高照,映得满室喜庆。公主头戴凤冠,身着嫁衣,端坐在床沿,
紧张又期待地绞着手指。温予之喝退了所有下人,一步步走到公主面前。他揭开盖头,
露出了公主那张娇艳如花的脸。“公主殿下,你今日真美。”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公主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他。温予之却没有像寻常新郎那样急切,而是倒了两杯合卺酒。
“殿下,从今往后,你我便是夫妻,予之定不负你。”两人饮下交杯酒,气氛暧昧到了极点。
我按规矩守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前世,霍将军与公主成婚那晚,公主哭着跑出来找我,
说霍将军动作粗鲁,弄疼了她。这一世,不知道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屋内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是上了床榻。我竖起耳朵,却只听到公主几声娇呼,
和温予之不停的安抚声。“殿下莫怕,予之会很温柔的。”“殿下金枝玉叶,
予之怎舍得让你受半点疼痛。”“今夜良辰美景,我们谈谈诗词可好?”我愣住了。谈诗词?
新婚之夜,不干正事,谈什么诗词?我有些疑惑,但很快就想通了。
温予之这是在用他的方式,掩盖自己身体的秘密。果然,没过多久,房门被打开。
温予之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歉意。“公主殿下太过紧张,今夜不便,
我先去书房处理些公务。”他对我这个侍画倒是客气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径直离开了。
我走进房间,看到公主正一脸甜蜜地躺在床上。她见我进来,迫不及待地分享她的喜悦。
“晚儿,你说的没错,温郎果然是世上最温柔的男子。”“他怕我初次紧张疼痛,
竟宁愿自己忍着,也要等我准备好。”“他说,他爱的是我的灵魂,而非我的身体,
我们有的是时间。”我看着公主那一脸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样子,心中冷笑。是啊,
他当然不急。因为他根本就不行。但我嘴上却说着恭维的话。
“驸马爷对殿下当真是情深意重,奴婢为殿下感到高兴。”公主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沉入了她自以为是的甜蜜梦乡。而这场梦,才刚刚开始。4接下来的日子,
公主彻底沉浸在了她幻想的爱情里。温予之确实是个中高手。他虽然不能行夫妻之实,
却在其他方面将公主哄得服服帖帖。每日清晨,他会亲自为公主画眉。白日里,
他陪着公主在花园里抚琴作画,吟诗作对。到了晚上,他便抱着公主,
在她耳边念着缠绵悱恻的情诗,哄她入睡。公主长这么大,何曾被人如此精心呵护过。
她觉得,自己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然而,时间一长,
再浪漫的诗句也无法掩盖身体的空虚。一日午后,公主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我一人。
她有些烦躁地拨弄着琴弦,发出的声音杂乱无章。“晚儿,
你说……驸马他是不是太守礼了些?”我故作不解地抬头。“殿下何出此言?
驸马爷对您体贴入微,整个京城谁不羡慕您?”公主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和羞赧。
“可我们成婚都快一个月了,他……他从未真正碰过我。”“每次到了关键时候,
他总有各种理由,要么说心疼我,要么说时辰不对,要么干脆就抱着我聊一整夜的天。
”“宫里的嬷嬷都来问过好几次了,问我为何还没动静,母后也派人来催,我该怎么说?
”我心中暗笑,该来的总会来。我放下手中的画笔,走到公主身边,轻声安慰道。“殿下,
这正说明驸马爷是真心爱重您啊。”“您想,寻常男子哪个不是急色之徒?
唯有像驸马爷这般的真君子,才会如此克制,将您的感受放在第一位。”“至于子嗣,
你们还年轻,不必急于一时。等您和驸马爷感情更深厚了,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我的话似乎说到了公主的心坎里。她脸上的烦躁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恍然大悟。
“你说得对,是我太心急了。”“温郎他不是凡夫俗子,我怎能用世俗的眼光去要求他。
”“他这般爱我,我应该体谅他才是。”我看着她又一次被自己说服,心中毫无波澜。
愚蠢的人,总是善于自我欺骗。为了让她更加安心,我又添了一把火。“殿下您忘了?
前些日子霍将军府上传来消息,那位张家小姐已经有喜了。”“听闻霍将军每日只知练兵,
对夫人并不体贴,那张小姐不过是个传宗接代的工具罢了。”“您看,
这便是真君子和粗鄙武夫的区别。”公主听到这话,脸上立刻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哼,
果然是个粗人,只知满足自己的私欲,哪像我的温郎这般高雅。
”她彻底打消了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又开始安心地做起了她的神仙眷侣梦。只是她不知道,
霍将军府上传来的消息,是我特意让人打听了,再“不经意”间透露给她的。没有对比,
又怎会显得她的“幸福”如此与众不同呢?5转眼入秋,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皇家秋猎。
皇亲国戚和文武百官都会参加,是京城的一大盛事。
公主自然也要带着她的宝贝驸马一同前往。猎场之上,旌旗招展,骏马嘶鸣。
霍亭云一身劲装,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姿挺拔,气势逼人。他弯弓搭箭,
一箭射落了空中飞过的大雁,引来一片喝彩之声。我站在公主身后,
清楚地看到她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那是一种混杂着欣赏,
与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懊悔。相比之下,穿着一身华服的温予之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他脸色苍白,被秋风一吹,便忍不住咳嗽起来。陛下为了鼓励,特意赐了他一匹温顺的母马,
让他也下场试试。温予之推辞不过,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马。结果可想而知。
他连马缰都抓不稳,在马背上摇摇欲坠,最后马儿只是小跑了两步,他便惊叫着摔了下来,
惹得众人一阵哄笑。虽然大家很快在陛下的眼神示意下收敛了笑意,
但温予之的脸已经丢尽了。公主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她觉得自己的脸面也跟着被丢在了地上。回到营帐后,公主第一次对温予之发了脾气。
“你平日里吟诗作对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连马都骑不好!本宫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温予之自知理亏,只能低声下气地道歉。“是我的错,让殿下受委屈了。我自幼体弱,
不善骑射,以后再也不参加这种活动了。”他一边说,一边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公主见他这副病恹恹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不好再说什么,
只能将火气撒到我身上。“苏晚!你给本宫过来!”我走到她面前,垂首而立。
公主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对我说。“这就是你说的神仙人物?
一个连马都骑不了的病秧子!”“你看看霍亭云,再看看他!
本宫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信了你的鬼话!”我心中冷笑,殿下,您前世就已经是瞎了眼了。
但我面上依旧是一副惶恐的样子。“殿下息怒,奴婢万万不敢欺瞒殿下。
”“骑射不过是武夫的伎俩,温公子擅长的是文采风流,二者怎可相提并论。
”“霍将军再勇猛,也不过是陛下的一把刀。而温公子,未来可是要入阁拜相,
成为国之栋梁的。”“刀再锋利,也握在执笔人的手中。殿下,您可要想清楚,
究竟哪一个才能给您带来更大的荣耀。”我的话再次成功地转移了公主的注意力。
她想到了丞相的权势,想到了未来母仪天下的可能。是啊,一个武夫,再厉害又能如何?
终究还是要听文官的节制。她心中的那点不平衡,瞬间又被更大的虚荣心压了下去。
“算你说的有理。”她挥挥手,让我退下,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公主派头。但我知道,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总有生根发芽的一天。6秋猎之后,
温予之的身体状况似乎变得更差了。他不仅时常咳嗽,身上还开始出现一些红色的疹子。
一开始只是手臂上有一些,后来慢慢蔓延到了脖子上。即使用上好的香膏遮掩,
也盖不住那股奇怪的药味。公主对他本就心存不满,如今更是对他避如蛇蝎。
“你身上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如此难闻!”公主捏着鼻子,一脸嫌恶地看着他。
温予之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强笑着解释。“许是秋日干燥,皮肤有些过敏,
御医已经开了药,过几日便好了。”他想去拉公主的手,却被公主像躲瘟疫一样躲开了。
“你别碰我!在你这疹子好全之前,不许再进我的房间!”说完,公主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温予之一个人,脸色阴沉地站在原地。从那以后,两人便正式分房而居。
公主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时常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对我大发雷霆。我知道,她是在迁怒。
迁怒于我当初的“建议”,迁怒于她自己当初的选择。我默默地承受着她的一切责难,
不辩解,不反驳。因为我知道,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这天,宫里传来消息,
说是太后身体不适,要举办一场祈福宴,命所有皇亲国戚都必须参加。
公主本不想带着温予之去丢人,但这是太后的命令,她不敢违抗。宴会前,
温予之用厚厚的脂粉遮住了脸上的红疹,又在身上熏了大量的香料,才勉强能见人。宴会上,
众人觥筹交错,其乐融融。太后坐在上首,看着下面的儿孙,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她的目光落在了公主身上,关切地问道。“昭阳,你和驸马成婚也有数月了,
怎么肚子还不见动静?”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公主和温予之。
公主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不知该如何回答。温予之连忙起身行礼,恭敬地回答。“回皇祖母,
是孙臣的不是。昭阳年纪尚小,孙臣想让她再多过两年无忧无虑的日子,所以……子嗣之事,
还请皇祖母再宽限些时日。”这个理由找得冠冕堂皇,既体贴了公主,又显得自己深情。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但皇家开枝散叶也是大事,你们要放在心上。
”“是,孙臣遵命。”一场小小的风波就此揭过。但公主的脸色,却始终没有好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