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把初始台地烤成了一块巨大的烙铁。
拉亚斯特的影子缩成脚边一小团灰黑色印记,每走一步,干燥的草叶都会发出脆响,像是在为这死寂的午后计数。
他己经跟着焰煌在台地边缘探索了两个小时,水壶早在翻越第一道岩石坡时就见了底,现在喉咙干得像塞了团揉碎的纸,连吞咽动作都带着刺痛。
“停下歇歇吧。”
他扶住一块风蚀严重的苍白岩石,掌心传来滚烫的触感,几乎要灼伤皮肤。
焰煌立刻停下脚步,转过身用黑亮的眼睛望着他,尾巴尖的金色绒毛微微颤动,像是在表达关切。
这只小家伙似乎完全不受高温影响,脊背的三枚焰晶依旧保持着柔和的橙光,既没有因酷热变得炽烈,也未曾因消耗而黯淡。
拉亚斯特滑坐在岩石阴影里,这里的温度比阳光下低了至少五度,却依旧无法驱散骨子里的燥热。
他靠在粗糙的石面上,掏出那本卷边的《应急生存手册》,手指划过 “可食用植物图鉴” 那一页时,指腹能清晰摸到印刷油墨被汗水浸透后留下的黏腻感。
书页上的插图大多己经模糊,只有几种剧毒植物的标注用醒目的红色油墨印刷,在褪色的纸页上格外刺眼。
他抬起头打量西周:视线所及之处,要么是叶片边缘带着倒刺的 “刺棘草”,要么是茎秆流淌着紫色汁液的 “腐心藤”,手册里明确写着这两种植物的毒性足以在半小时内让人陷入麻痹。
更远处的灌木丛叶片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一看就饱含水分,却偏偏生在陡峭的斜坡上,贸然攀爬只会耗尽最后一丝体力。
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 “咕咕” 声,拉亚斯特苦笑了一下。
他想起记忆碎片里飞船餐厅的热汤 —— 浓稠的肉汤表面浮着油花,撒着翠绿的香草碎,侍者端上来时还冒着氤氲的热气。
可现在,连一口干净的水都成了奢望。
“怎么办……”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册封面,磨损的皮革边缘蹭得指尖发痒。
就在这时,裤腿突然传来轻轻的拉扯感,不是重力拖拽,更像是某种小心翼翼的提醒。
拉亚斯特低头,看见焰煌正用前爪扒着他的帆布裤脚,淡金色的绒毛沾了些草屑,显得有些凌乱。
小家伙的耳朵微微竖起,脊背的焰晶比刚才亮了些,顺着它视线望去,二十米外的凹地里长着一丛深绿色的灌木,叶片在阳光下泛着蜡质的光泽。
“那里有东西?”
他撑起身体,腿脚因长时间弯曲有些发麻。
焰煌立刻松开爪子,转身朝着灌木丛跑去,跑几步就回头望他一眼,尾巴摇摆的幅度明显变大,像是在催促。
走近了才发现,这丛灌木的叶片比手掌还大,叶背泛着淡淡的紫色晕彩,正是手册里着重标注的 “毒棘藤”。
拉亚斯特立刻停住脚步,指尖在手册上快速滑动,确认着关键信息:“毒棘藤,根茎含麻痹性生物碱,皮肤接触后会引发红肿溃烂,但块茎可食用,需去除表皮并彻底加热……”他皱起眉头。
就算知道块茎能吃,可这满丛的毒藤就是道天然屏障。
藤茎上细密的绒毛肉眼可见,手册里说那些绒毛会黏附在皮肤上释放毒液,更别提要挖开根部的泥土 —— 稍有不慎就会中招。
焰煌己经跑到灌木丛前,它没有贸然靠近,只是绕着丛植转了两圈,鼻子里发出轻微的 “呜呜” 声。
拉亚斯特注意到,每当它的鼻尖靠近叶片时,脊背的焰晶就会泛起细碎的红光,像是在感知某种危险信号。
突然,小家伙停下脚步,转过身望向拉亚斯特,黑亮的眼睛里似乎藏着某种笃定。
它后退半步,脊背微微弓起,三枚焰晶同时亮起,这次的光芒比之前攻击碎岩龟时柔和了许多,像是清晨初升的太阳,带着温暖却不灼人的热度。
拉亚斯特屏住了呼吸。
只见焰煌对着毒棘藤的根部,小嘴微微张开,一道极细的火焰突然喷了出来。
那火焰不像攻击时的球状,反而像一根被拉细的橘色丝线,精准地缠绕在最粗壮的那根藤茎底部,火焰尖端的温度似乎被精确控制在某个临界点 —— 既能灼烧植物组织,又不会引燃周围干燥的草叶。
“滋滋” 的灼烧声在寂静的午后格外清晰。
拉亚斯特能闻到淡淡的焦糊味,不是草木焚烧的浓烟,更像是某种植物纤维被缓慢炙烤后的清香。
他仔细观察着火焰的轨迹,发现那道橘色丝线竟然在绕着藤茎匀速旋转,每烧过一圈,就会留下一道浅褐色的焦痕,像是用烙铁精心烫出的印记。
更令人惊叹的是火焰的精准度。
毒棘藤的叶片层层叠叠,最外层的叶片距离藤茎根部不过三厘米,可那道火焰却像有生命般巧妙避开所有叶片,只在***的茎秆上作业。
有几次细小的火星溅向叶片,焰煌都会立刻调整火焰角度,用极微弱的气流将火星吹向地面,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次。
大约半分钟后,焰煌收起火焰,三枚焰晶的光芒明显黯淡了几分,小家伙轻轻喘了口气,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
而那丛毒棘藤己经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被灼烧的藤茎根部失去了支撑力,整丛灌木开始缓慢倾斜,深绿色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光泽,边缘渐渐卷曲、发黄,最后像枯萎的纸花般蔫蔫地垂了下来。
拉亚斯特正想上前,却被焰煌轻轻咬住了裤脚。
小家伙摇着头,又对着地面喷了两小团乒乓球大小的火焰,这次的火焰落在干燥的土壤上,只发出短暂的 “噼啪” 声,就将表层泥土烤得微微发白。
它用前爪轻轻刨了刨被灼烧过的地面,泥土松散地翻了起来,露出底下埋藏的东西 ——一颗拳头大小的白色块茎,像被精心包裹在泥土里的玉球,表皮光滑,没有沾到丝毫毒藤的汁液。
“原来你的火焰还能这么用!”
拉亚斯特的声音里满是惊喜,他终于明白焰煌的用意。
这种精准到毫米的控火能力,不仅能避开有毒的植物部分,还能通过灼烧破坏植物的根系活力,让块茎自然脱离母体,同时利用火焰的热量消毒表层土壤,避免接触时中毒。
他从背包里翻出逃生舱配备的多功能工具刀,小心翼翼地蹲下身。
借鉴着记忆中挖土豆的技巧,他先用刀尖在块茎周围划了个圈,然后用刀柄轻轻撬动土壤。
干燥的泥土簌簌落下,露出块茎完整的形态 —— 原来这颗只是 “领头羊”,底下还连着三颗稍小的块茎,像一串被泥土包裹的珍珠。
“小心点,别挖破了。”
拉亚斯特自言自语,动作放得更轻。
他想起手册里的警告,毒棘藤的块茎一旦破损,汁液接触空气后会产生微量毒素。
好在这些块茎都很完整,表皮泛着淡淡的象牙白光泽,带着新鲜泥土的湿润气息。
他用手册的书页仔细擦去块茎表面的泥土,书页上的油墨被湿润的泥土蹭得模糊了几分,却完全不影响他此刻的心情。
最大的那块块茎足有他的拳头大小,表皮下隐约能看到细密的纹路,凑近闻一闻,只有纯粹的土腥味,没有丝毫毒素的***性气味。
拉亚斯特忍不住咬了一小口。
起初是淡淡的土涩味,紧接着,清甜的汁液就在口腔里炸开,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淀粉香。
块茎的肉质很细腻,不像土豆那样粗糙,反而有点像煮熟的山药,却比山药多了几分脆嫩。
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每一口都咀嚼得格外仔细,生怕浪费半点能填饱肚子的食物。
焰煌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尾巴有节奏地轻轻晃动,像是在为他感到高兴。
拉亚斯特突然意识到自己太过专注于进食,竟然忘了给身边的小家伙分享。
他连忙掰下一小块块茎,递到焰煌嘴边:“来,你也尝尝。”
出乎意料的是,焰煌却往后退了半步,用鼻尖轻轻推开他的手,然后转过身朝着不远处的枯枝堆跑去。
它用鼻子蹭了蹭一根手指粗的枯枝,又回头望了望拉亚斯特,黑亮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示意。
拉亚斯特立刻明白了。
“你是想生火?”
焰煌轻轻 “呜” 了一声,算是回应。
它站在枯枝堆前,再次凝聚起火焰 —— 这次的火焰比灼烧毒藤时稍强些,呈淡橘色球状,精准地落在枯枝顶端的干燥裂缝里。
“噼啪” 一声轻响,细小的火星从裂缝中窜出,很快就燃起了一寸高的火苗。
小家伙没有停下,又接连喷出三小团火焰,分别落在枯枝堆的不同位置。
拉亚斯特注意到,它每次喷火的力度都经过精确计算:落在粗枝上的火焰稍强,足以引燃坚硬的木质;落在细枝和干草上的火焰则格外柔和,避免火焰扩散过快引发火灾。
不过半分钟,一堆篝火就熊熊燃烧起来。
橙红色的火苗窜起半尺高,跳跃的火光映在焰煌的金色绒毛上,让小家伙看起来像裹着一层流动的阳光。
温暖的热量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午后的燥热,拉亚斯特连忙凑到火堆旁,感觉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他脱下被汗水浸透的外套,搭在一根横放的树枝上烘烤,水汽遇到高温立刻化作白色的蒸汽,升腾着融入干燥的空气里。
焰煌跳进他的怀里,小家伙的身体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既不灼热,又能驱散余寒。
拉亚斯特轻轻抚摸着它柔软的绒毛,指尖能感受到焰晶随着呼吸轻轻搏动,像是有颗小小的心脏在掌心跳动。
“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
拉亚斯特低声问道,声音里满是感慨。
他原本以为,焰煌的火焰只是用来战斗的武器 —— 就像昨天击退碎岩龟那样,用精准的火球击退敌人。
可今天他才发现,这只幼体帕鲁的火焰里藏着更精妙的智慧:它能像手术刀般精准切割毒藤,能像园丁般温和获取食物,还能像工匠般可控地点燃篝火。
这种对火焰的掌控力,不是简单的本能,更像是一种经过千万年演化的生存智慧。
火焰的光芒在焰煌的眼睛里跳跃,小家伙蹭了蹭他的手心,喉咙里发出轻柔的 “呜呜” 声。
拉亚斯特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狭隘 —— 他一首把焰煌当成 “生存工具”,是击退敌人的武器,是获取资源的帮手。
可此刻,这只小帕鲁用行动告诉他,它带来的不仅是生存的希望,还有一种跨越物种的陪伴。
篝火渐渐稳定下来,燃烧的枯枝释放出淡淡的松脂香气。
拉亚斯特把剩下的三块块茎放在火堆边缘烘烤,很快,表皮就泛起了淡淡的焦黄色,诱人的香气取代了土腥味。
他掰下一块递到焰煌面前,这次小家伙没有拒绝,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尾巴摇摆的幅度明显变大。
阳光渐渐西斜,台地的温度终于开始下降。
拉亚斯特靠在岩石上,看着跳跃的火焰,感觉全身的疲惫都被暖意包裹。
焰煌蜷缩在他的腿上,己经睡着了,呼吸均匀,脊背的焰晶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三颗迷你的小太阳。
他轻轻抚摸着小家伙的绒毛,突然想起契约建立时那种奇妙的联结 —— 不是简单的命令与服从,而是一种情感的共鸣。
当焰煌用火焰为他获取食物时,他能感受到小家伙的专注;当焰煌用身体为他取暖时,他能感受到那份纯粹的关切。
“谢谢你,焰煌。”
拉亚斯特低声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睡梦中的小家伙似乎听到了他的话,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脊背的焰晶泛起一道柔和的光,像是在回应他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