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叹了口气,望向窗外。
街面上,几名红巾兵正扛着粮袋匆匆走过,热浪里飘着他们唱的拜上帝教歌谣。
“长沙被围月余,清廷援军在城外观望,地方官只顾往自己腰包塞粮款。”
他眼神复杂,“为父寻思,太平军若能容得下孔孟之道,别再烧书院、毁孔庙,或许能救天下苍生于水火。
前几日托人递信,想劝西王以儒术治军……!”
“您疯了!”
左孝华失声喊出来,又赶紧捂住嘴。
他太清楚太平军的铁律了。
萧朝贵虽以勇猛著称,却是拜上帝教的忠实信徒,毁儒庙、禁孔孟是他们的 “天条”,父亲这建议,简首是往烧红的烙铁上撞!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铜锣的锐响。
“西王有令!
左宗棠父子暗通清廷,敢违逆天条、败坏教义,即刻捉拿,格杀勿论!”
左宗棠脸色骤变,一把将左孝华拽到木楼角落的暗格里。
那是他早为防意外挖的藏身之处,仅容一人蜷身。
“是为父糊涂!
竟忘了萧朝贵对教义看得比性命重……!”
他声音发颤,“你先躲着,为父去引开他们!”
“爹,一起走!”
左孝华死死拉住他。
暗格根本藏不下两人,更何况他知道,萧朝贵的西殿亲军搜捕极严,连耗子洞都能翻一遍,绝无漏网可能。
不等左宗棠争辩,木门 “哐当” 被踹开,三名红巾兵举着长矛冲进来,为首的头目额角缠着红布,眼露凶光。
“左宗棠在哪?
西王有令,反抗者就地正法!”
左孝华急中生智,抓起桌上盛凉茶的粗瓷碗,朝木墙上挂着的燃着的油灯打去。
油灯灯油溅在木柱上,火苗 “腾” 地窜起,热浪瞬间扑脸。
那几个太平军本能的伸手挡住眼睛。
“呀——!”
左孝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的站起,浑身的肌肉复苏,双手把住身前木桌的两条桌腿,将木桌横举胸前,本能的对着刚刚冲上来的太平军猛力推向几人的身体。
“呼——!”
木桌发出巨大的呼啸连带着几名太平军噼里啪啦的滚了下去。
“走!”
他单手提拉着左宗棠,从后窗翻了出去。
这几下兔起鹘落,左孝华完全是肌肉记忆在操控身体,大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楼下是窄窄的巷弄,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烫,远处能听见湘水码头的号子声,混着暑气飘来。
“往江边跑!”
左孝华压低声音,混乱的记忆中居然清楚的记得衡阳漕运码头就在附近,八月湘水正值汛期,太平军的运粮船往来频繁,或许能混上一艘逃出去。
两人在巷弄里狂奔,红巾兵的呼喊声紧追不舍。
左宗棠虽己西十出头,却常年在田间劳作,脚步倒也稳健,只是跑没几步就汗透衣衫,忍不住问。
“华儿,你怎么对衡阳的巷子这么熟?”
“前几日闲着无事,便看了看衡阳的街景,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